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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说想要做皇帝只是玩笑话,可自从边关回来,他早就想将这玩笑话当真。选择与柳关山合作,他也只想着拿对方当登云之梯,他想柳关山亦是如此打算的,在这方面,他们不愧是父子。
互相利用,又互相算计、防备。看似是站在一处,资源共享,可实际上这种亲近里没有半分真心,到了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就会给对方一刀。
谢昭凌唇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的笑,嗓音喑哑晦涩,字字艰难:“阿月聪慧,我远不及你。”
乔姝月嗓音含笑:“阿凌哥哥才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往那边去想罢了。”
“你怎的还笑得出来?”谢昭凌茫然道,“你不该对我说——”
“说什么?质问你怎么会投胎成他儿子?”
谢昭凌惭愧地将头埋回去,心头沉甸甸的巨石被削下去一块,胸口稍微轻松了些,可他还是怕得要命,抱着人不肯撒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他有些委屈:“阿月取笑我,投生谁家哪是我说了算的。”
“那不就得了,你在这惴惴不安个什么劲儿?”乔姝月娇声埋怨道,“能不能松开一点,身子痛。”
谢昭凌理智归笼,忙不迭致歉,稍稍宽松了些手臂,但还是没舍得放开,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各处揉了揉,“你竟能接受我是他的孩子吗?”
那易知的事……也许她也能接受?
谢昭凌眼底迸发出期待的光。
乔姝月一无所知,轻描淡写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她如今能毫无障碍地说出这些话,全赖前世陛下对她的悉心养护,给予了无尽的宠爱与包容,以及今生和谢昭凌共同长大这些经历。
爱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是两世的谢昭凌给了她这个底气,让她能坦然自若地接纳所有。
她心里想着,前世的陛下果然早就知道了,他以为她很在意,所以坚决不肯透露半分关于身世的事。
乔姝月现在想想,认为陛下的选择是没错的。
前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如此刻亲密,他们那会地位差异悬殊,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她早已经被柳氏磋磨得没有一丝傲气与自尊,她自卑自贬,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若是他坦然相告,会不会恨他她不知道,但她会想要逃离是一定的。
彼时她对“柳”这一姓氏避之不及,巴不得再也不沾边,若真知道他是柳氏后裔,那她心中很难无有芥蒂。
即便她已经喜欢了他,但她已如惊弓之鸟,如被人伤惯了的野猫,很难再接受这样一个人的爱怜。
不过此刻的她早已非前世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她的心态和选择俱发生了改变。
是前世的谢昭凌造就了如今的她,她合该再馈还于他,将他从执念里也救赎出来。
乔姝月言讫,半晌谢昭凌都没吭声。
他环抱着她,犹豫良久,最终决定再赌上一把。
终于肯松开怀抱,他握着她瘦弱的肩膀,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她。
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阿月,我还有一事,不能瞒你。”
他一咬牙,将易知所说之事和盘托出。
他一边说着,一边牢牢盯紧她的反应,一颗心随着她的神情变化而忽上忽下,这辈子都没有比此刻还紧张的时刻。
“这就是全部了,国师因为我,犯下种种罪孽。”
乔姝月怔愣了许久,半天没能将这庞大的讯息消化完全。
所以,她和她的家人,都只是人复仇的工具。
他们的生死,从来不值一提,就像树下的蚂蚁,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碾碎。
她大脑空白,脸上的表情愈发苍白淡漠。
谢昭凌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他用力抓握了一下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似心灰意冷了,他恐慌无措,十指脱力一般,顺着她的胳膊滑了下去。
就在指尖划过她衣袖,即将摔落到榻上时,她一把将他的双手捞住,用力捏紧。
她攥得力气极大,用力到他指节泛起疼来。可他哪舍得抽走?
他眼眶倏地红了,在她陡然锐利的震惊的目光下,狼狈地垂下头,“对不住,阿月。”
“你为何道歉,这又不关你的事!”乔姝月嘴唇颤抖着,忽然激动起来,“都是那国师的错!”
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又哭又笑地,痛骂道:“他自己要报仇,只折腾柳关山一人便好,何必要拖累万千条生命同他一起堕入深渊?!”
“自诩深情,自私自利,自作聪明!如此蠹国害民、生灵涂炭的恶劣行径,实在是枉为人!”
乔姝月越是骂,谢昭凌的头就低得越深,自卑得难以自已。
他想要就这样放开她的手,可脑子里那些相爱的画面挥之不去,对她的感情早已融入骨血,想要剥离,谈何容易?
她是少年时唯一可见的一抹月光,现在跟他说,往后他再也无法沐浴在月光下,要回到那一隅只有黑暗与虫鼠的水沟里,他如何能适应。
他好不容易才从污泥中爬起来的,如何能再失去月亮。
可若不放开她,他又实在无法直视她憎恨的目光。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吵得他头痛欲裂,人快要分裂成两半,痛不欲生,倒恨不得自己当初就在人祭台上烧死算了。
听她渐渐哭了起来,谢昭凌觉得自己实在罪该万死,他想要同往常一样,将她抱在怀里哄,可……他还有资格吗?
一时间手足无措,就这么呆愣愣地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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