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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放下酒碗,用混沌的脑子思索了好一会儿,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逗得一桌人歪七扭八地笑着,“这、这么早?老大,你先上去睡吧,我们、再、再喝会儿!”
“不是回房,是回白原洲。”
阿树愁眉苦脸地抗议道:“好歹睡一晚再走啊!”
“东西都置办齐了,想喝回去再接着喝,”寇骞从窗台上翻下来,“都醒醒神,走了!”
任谁玩乐到一半被突然叫停都是不高兴的,但叫停的人是顶头的老大,纵然心中多有不忿,还不是得闷头抱着船桨划船。
一只只小舟沿江而去,于夜风相背的方向,惊起阵阵涟漪。
“就晓得催催催,自从见了那小崔娘子,见天的就赶着过去献殷勤。”阿树嘟嘟囔囔的,大抵是酒壮怂人胆,几碗酒下肚,他都敢当着正主的面骂骂咧咧。
念在不能往江中新添水鬼的份上,寇骞到底忍着没用船桨把这个碎嘴子挑进江里,只是后悔给范娘子塞银子时,没委她将这人的上下嘴皮子给缝严实,迎着一嘴的江风,还堵不住他的喉咙。
约是月上中天时,舟楫重新靠岸,将栓船的麻绳捆好,一窝水匪携赃物归家。
“老大,送哪去啊?”
牛二活动了下手臂,同阿树合力将箱子抬起,往常这些东西都是送去寇骞那存着,等得了空,再大家伙儿瓜分,现下谁都知道,寇骞的屋子住了个外人,那再送过去,就不怎么合适了。
“就你们那吧,今夜便分了。”寇骞接过火把,在前头领路,思忖着明早是不是该去哪搞两条活鱼,假称是自己捕的,免得小祖宗起疑心。
偏于此刻,夜风中却传来飘渺的人声,似是哭喊,似是呼救,瘆人得很。
小喽啰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往手臂上搓了搓,小声道:“咱不会是把江里的水鬼也载回来了吧?”
“屁!”阿树颇为不屑地扫过去一眼,反驳道,“你耳朵倒着长的是吧?江在后头,这声音是前头传来的,是吊死鬼、饿死鬼、短命鬼都不可能是淹死的水鬼!”
牛二也奇怪道:“咱又没杀过女人,便是闹鬼,也该闹男鬼啊,闹女鬼算怎么个事?”
话音刚落,风里又掺进了凄厉的男声,痛苦地哀嚎着。
牛二点点头,乐道:“诶,这就对味儿了不是?男鬼!”
小喽啰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这、这怎么又来一只?两只鬼,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鬼什么鬼?出事了!”寇骞眸色一沉,声音冷厉地吩咐道,“留两个人守东西,其他人提刀跟我走。”
范云千叮咛、万嘱咐,让崔竹喧夜间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那旁的人家,是否也曾被这般告诫过呢?所以,才会有了她如今的呼救无门。
酒鬼的头发被火烧去了大半,裸露在外的头皮被烫得焦黑,衣料沾着溃烂的皮肉,淌出的液体也分不清是污血,还是烤炙的人油,他愈发得像一个鬼了,或者说,他就是鬼。
“臭娘们,老子绝饶不了你!”
崔竹喧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指甲刺进手心,仍止不住颤抖,“别、别过来!”
“我是虞阳崔氏女,你敢动我,就不怕九族被处以极刑吗?”
酒鬼脚步微停,猩红的眼睛望着她,突然发笑,“崔氏?没听过!你就是皇帝的女人,老子都照睡不误!”
他狞笑着,大步跨近,“极刑又怎么了?不过就是死,老子跟着寇骞在水上烧杀抢掠这么多年,再添上你这一桩罪名,又能怎么样?”
世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凶恶的亡命徒?比她读过的话本子里的,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酒鬼再度扑来,她心一横,咬紧牙关,闭眼撞了上去,许是位置正好,撞的是他被烧烂的皮肉,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她却没工夫去管,只趁着他摔倒之际竭力逃跑。
洲内无处可藏身,那她就去江上,许有一只小舟停泊在渡口,可载她离开呢?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溺死在江水里,再怎么也比被这又脏又臭的恶鬼欺辱好!
借着一轮明月相照,她于月光中越冲越快,宛若一支离弦的箭,耳畔仿佛已能听见汹涌的浪潮声了,可比起江,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群人。
她一眼便瞧清了为首人的模样,那颗慌乱的心几乎是立即就安定下来,“寇——”
忽的寒光一闪,她喉中的声音被愕然止住,她看见了利刃,不止一把。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那酒鬼说的话——“老子跟着寇骞在水上烧杀抢掠这么多年”,所以,寇骞不是渔民,是烧杀抢掠的水匪,甚至于,是其中最为穷凶极恶的头目。
她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匪。
寇骞与那酒鬼,实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后头追逐的脚步愈发近了,近到同她一般能看清寇骞时,那般张狂的酒鬼却顿时慌了神,仅是几个呼吸间,便选择跪伏下身子,也顾不得溃烂的皮肉处处钻心的疼,一个劲儿磕头。
“老大、老大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饶了我吧,我们、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崔竹喧攥着衣摆,小心地去看寇骞的神色,他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模样判若两人,眼角眉梢都是冷厉的,他自她身前走过,并未看她,止步在酒鬼面前,声音无甚波澜,“说说,你干什么了?”
仅是电光石火间,酒鬼便捏造出了一套事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他脚边哭诉:“是、是这个贱人!她趁你不在,想要偷走你库房的金银,谁料被我撞破,她怕我想你告状,便、便蓄意勾引我,我一时色迷心窍,这才、这才上了她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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