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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中,或许有能认出你的人,可若走到那一步,他们只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于,觉得你是一个不同于其它的、更稀有的玩物。”
“你,无耻!”
崔竹喧又羞又恼,自耳根处升腾的热意蔓延至整张脸,恶狠狠地瞪向他,可后者丝毫没有被惊吓到的模样,甚至有闲心去想,怎么会有这么不谙世事的姑娘,不识人间苦,不见目下尘。
“放心,为了那笔不菲的酬金,某也会想办法送你平安回去的,”寇骞安慰道,而后转了话题,问起了她的来历,“如你这般出身,怎么会坠河?”
“还不是那个讨厌的蓝氏!”崔竹喧蹙着眉,到底忍着没有添油加醋地将蓝氏从祖上十八代开始数落一遍,只是简略地提了几个要点,“蓝氏想哄我去嫁给一个瞎子,被我发现了,我便把婚退了,想着出来相看点合意的郎君,谁知道半路遭了暴雨,从船上掉下来了。”
寇骞微微低眉,“所以,有看上眼的么?”
“哪有那么容易?”她抱怨道,“我的上个未婚夫可是蓝氏的公子,出身名门,素有才名,还生了一副风度翩翩的好相貌,性子也温顺,我挑遍了整个虞阳,连有他七八分好的郎君都见不着一个,尽是些歪瓜裂枣。”
“……听起来,你很中意那位蓝公子?”
“自然,若不是他突然生了眼疾,今年十月就该同我拜堂了。”
话罢,竹席上的人忽而闭上眼,面朝着门板躺下,崔竹喧不明所以,只是不满他这头突然没了声响,“寇骞,你怎么不说话呀?”
他敷衍地答道:“困了,睡觉。”
“不许睡,我还没说完呢!你要认真听!”
但他动作夸张地捂住了耳朵,摆明了要跟她对着干,崔竹喧向他飞了一个眼刀,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翻过身,面朝着墙。
呸,讨厌鬼!
她才不稀罕跟他说话!
一夜无梦,许是因着一夜未眠。
在天边的第一抹熹光透过门缝时,寇骞便睁开了眼,与其说是被这光亮搅扰,还不如说,是他早早便盼着这光来,好有借口,名正言顺地离开。
他轻手轻脚地把竹席卷起立在墙角,枕头也委委屈屈地挤在那,他瞟过去一眼,小祖宗还在睡着,因昨日使性子把枕头丢了,眼下只好将被角团在一块儿,侧着身子枕在脑下,胳膊在外,腿也在外,得亏是夏日,不然非得染上风寒不可。
他眸中划过一点笑意,下意识往床榻边走了几步,只是指尖刚触及被褥的边缘,便猛地缩回了手,如梦初醒般匆忙离开。
应是近日事务繁多,才累得这般浑浑噩噩,他想。
寇骞舀了瓢凉水泼脸,这才寻回了些理智,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混在水里,一并倒掉。
比起那些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还是给小祖宗做早饭更重要些,只是昨日折腾到深夜,如今天光大亮,也没听见屋里有动静,料是她还睡着。把鱼片粥重新放回锅里温着,他便把昨日那身脏衣服翻出来,扔进木盆,坐在后院里浆洗。
要不说杀人麻烦呢?沾了血的衣裳洗起来都要比寻常衣物要多耗些时间。
凝结的血迹被清澈的井水浸润,溢出丝丝缕缕的褐色,抓一把皂角捣烂,和衣物一并搓洗,不消片刻,盆里的水就成了暗色,于是倒掉,再添水,如此往复,大约七八遍,才把衣上大大小小的血迹清洗干净。
只是轮到拧干晾晒时,他才发现院中大抵是没有留给他的空位子的。
屋后的竹竿很长,奈何小祖宗的衣裳更多。从左到右皆是挨挨挤挤的红红绿绿,一件压着一件,一件卷着一件,就没有哪件是抚平抻直来晾的,皱皱巴巴地挂在上头,显然晾衣服的人没做过这种粗活。
至于比晾衣服更繁重复杂的洗衣服,她做得只能是更糟糕。八十两的衣料子经由她手,去当铺置换个八十文都有些勉强。衣摆上的小泥点被水泡发,晕成大块的暗黄色,层层叠叠,分明是新衣,却被糟蹋成难民的家当了。
他走近细瞧,甚至在拧巴的衣袖间拾到一根完好无损的皂角——是不是得夸夸,她起码知道洗衣裳要放皂角。
寇骞在边上另架起一根竹竿,把自己的衣裳晾上去,至于小祖宗的,他犹豫再三,到底是退回去,挨件收了下来,打上水,重新洗。
他早该想到的,一个连头发都不会梳的贵女,怎么能要求她会洗衣裳?
所幸都只是她雨天走路时沾的泥巴,在水里浸着,用泡沫多揉搓一会儿便好,唯她来时穿的那身衣裳料子纤薄,他得格外小心地拎出来单洗。
以金缕银丝为绣线,用珊瑚珍珠串流苏,单从这衣衫上看,也能窥得几分她平日里的奢靡成性、挥金如土。只是这衣上不止有绣花,还有字,他下意识地将泡沫抹开,低眉细看——
“寇骞!”
崔竹喧醒时,只瞧见安安分分缩在墙角的竹席和枕头,当即有些不满这个新任护卫的擅离职守,再联系睡前的积怨,决定扣掉他这一日的工钱,让他长长记性,于是一瘸一拐地下了榻,准备好好教教他规矩,孰料方踏进后院,却撞见了这一幕。
寇骞挽着袖子浣洗衣物,这不算什么,可他洗的是她的衣裳,尤其现在,他指间那件水粉色的衣料,是她的小衣。
偏那人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用一贯懒散的声音应道:“在呢,小祖宗有什么吩咐?”
一股热气顿时涌上她的脑袋,蒸得她满脸发烫,又羞又恼,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质问道:“你、你怎么可以碰我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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