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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叶将自己那颗烟丸牢牢攥在掌心里,闷声系紧腰间的带子。
“五分之一的机会,也算公平。事不宜迟,各位早下定论吧。”
下一刻,许秋迟的声音已经响起,听不出丝毫担忧和顾虑。
“当初说好一起从长计议,我定奉陪到底。”
姜辛儿还要说什么,瞧见许秋迟面上神色后又只得作罢,从身上飞快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鸣烟,少爷若遇险情,第一时间掰断此物,便会引燃鸣哨,我会寻着烟气尽快赶来。”
她将手中烟筒郑重交到许秋迟手中,之后不知为何又飞快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年。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又因为厌恶飞快错开,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在涌动,当真是既矛盾、又怪异。
姜辛儿将剩下的那支鸣烟筒递给李樵,目视前方、冷冷开口道。
“我总共只带了两支,多了的也没有。”
秦九叶几乎无法控制地望向李樵的方向,却见他接过那鸣烟筒,几乎没有犹豫,转手便递给了杜老狗。
“杜兄有了此物,应当少些顾虑了。”
杜老狗讷讷接过那精巧物什,一时间并搞不明白如何使用,嘴里不知低声念叨着些什么。而姜辛儿的目光在李樵和秦九叶的身上徘徊了一阵,显然另有一番困惑。
许秋迟察觉到姜辛儿的视线,抬眼瞥过李樵,目光最终停在秦九叶的脑袋顶,似乎是在思忖那脑袋里究竟装了些“聪明”还是“愚蠢”。
“上了船、离了岸,可就没有回头路了。秦掌柜这般小心谨慎之人,难道不害怕吗?”
她怕啊,她当然怕。
她一没有李樵和姜辛儿那样的功夫傍身,二没有许秋迟的邱家身份护体,甚至连杜老狗装疯卖傻的本事也不及,如今竟要走上孤身犯险这条路,如何能不后怕?
可她一想到阿翁、想到金宝、想到她的果然居,她就又不怕了。
若她此刻退缩,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一切或许就要灰飞烟灭。
她怎可退缩?她不能退缩。
“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各位,回见了。”
说完这句,秦九叶再不看周围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向那已经快要离岸的船只跑去。
跑出十步远后,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五道身影先后从芦苇荡中钻出,分别向着那五艘货船而去。
烟海窥月
凌晨时分的洹河河面上雾气浓重。在东风吹起之前,这里的一切都将笼罩在烟波雾海之中。
吃了一半的水位的货船破开河水向前而去。水面变得开阔,将岸推得更远。河水的颜色由浑浊的淡青色变成漆黑如墨的颜色,稍稍离近些便能看到其中泛起的泥沙、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水腥气。水在这里变化为各种形态、将人包裹其中,再随着呼吸渗入人的身体中,将一切变得潮湿而黏腻……
李樵趴伏在船身左侧的护舷木下、身体收紧,让自己离那泛着白色泡沫的河水远一些、再远一些。
他不喜欢这种湿润的感觉,从来不喜欢。
他明明不喜欢水,却来到了这座处处有水的城池。
他明明不喜欢停留,却不知不觉间已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
他明明已经发过誓言、此生再不为任何人驱使,却在她开口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地踏入了相同的境地。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暂且将一切归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几名船工提着油灯在甲板上走过,简单视察了一圈后便往船尾走去,李樵从左舷翻身而上,一边观察着远处晃动的人影,一边向船舱的方向而去。
他的手脚很轻,游走间整个船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艘船显然有人方才清理收拾过,平日里流转货物的甲板上一尘不染,就连划痕中的污垢也有人打了河水细细刷过,船舱的小窗内侧挂上了一道雅致朴素的纱帐,外面瞧着虽不显眼,但离近些便能闻见那纱帐后隐隐传出的熏香气息。
这些处理虽然讲究,却同小心谨慎没什么关系,若只是平日游湖赏景也就罢了,真想转移什么东西或什么人,苏凛定不会将心思花在这些细节上。
看来这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那艘船。
李樵望了望身后那渐渐远离的河岸,随即转过头、开始在河面上搜寻另几艘船的身影,就在此时,不远处那半掩着的雕花小窗中却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子叹息。
他的身形一顿,随即迅速隐入阴影之中,透过半开的小窗向内望去。
狭小船室内、烛火映衬下,苏沐禾那张脸显得分外朦胧脆弱,像是一抹晕在画屏上的影子。那张向来白皙剔透的脸颊如今染上些许粉色,整个人像是一朵顾影自怜的秋荷。
从府衙和寿宴中所见种种来看,苏沐禾今夜实在不该出现在此处。但反之,她若出现在此处,是否说明她对苏家今夜的举动并非一无所知呢?
李樵抿紧嘴唇,手指下意识在刀鞘上摩挲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一阵微风自河面上行过、又钻入船中,那窗内的灯火晃了晃,警觉的女声随即在屋内响起。
“谁?”
这苏家二小姐倒是比他想象中要警醒些。
李樵没出声,但耳朵微动。船屋内有两人,呼吸声虽都很轻浅但并不绵长,并非习武之人。
本欲离开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住,下一刻,那眼熟的粉衣婢女已提了灯快步走出屋,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
“是你?”商曲有些惊讶,随即脸色一变、眼神也警惕起来,“你为何会在船上?莫不是一路跟着我们小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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