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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苏老爷。”
若说没见到苏凛之前,她对自己今早一时冲动所做的决定还有些心虚,可眼下见到对方的这副嘴脸,她突然便觉得自己这参佐没有白当、地牢这一趟也真是来对了。
想到那日自己在臭水沟里忍辱遁走、此人坐在马车中看着笑话,再回到眼前的一幕,秦九叶顿觉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连带着这地牢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虾米又如何?能恶心恶心对方也是不错的。
苏凛见她如此,很是不耐地甩了甩袖子,但他忘记了自己眼下是在狭窄阴暗的地牢之中,这一番动作险些令他站立不稳,衣摆擦过脏污的地面,又落下一片污迹。他的心情更加烦躁,还没来得及开口,牢门前的年轻督护已经开口道。
“邱家与苏家的亲事本就还未正式定下,按理说来,苏老爷也还是外人。外人之间,便不要这般称呼了吧。”
这一句话落下,便是划清了邱家与苏家之间的关系。
“当初在你府院的时候,督护可不是这般说辞。”饶是心中早有准备,此刻苏凛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就算你我之间没有那层关系,我的住处你也搜了,随身的行李也教你收了去,不知可有发现什么罪证?若是没有,又要如何收场?”
“苏老爷请放心,你行李中的金银我都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府中。至于这罪证……眼下正关押在我府院之中,苏大人可要亲自去确认一番?”
那苏凛面色一窒,阴沉着脸不说话了。邱陵见状又继续说道。
“府衙已连夜将两桩命案的罪状与案情拟好,我特意教人誊抄了一份,此番前来,便是来请苏老爷过目的。”
他话说得十足的客气,下一刻将那几张轻飘飘的纸递出去时,动作却犹如在斩首刑场扔下令牌一般。那苏凛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控诉之言,实在是倾注了樊大人平生十成的案头功力,半点芝麻绿豆大小的罪状都没漏下。
这可不是那日府衙里面上恭敬、私下示好的樊大人了,如今城中的风向早已变了,苏家是彻底完蛋了,此时不仅不能扯上半点关系,更是要狠狠踏上一只脚才算完事。
苏凛捏着那纸的手气得哆嗦,半晌脸色灰败抬起头来,仍残存着最后一丝顽抗之意。
“就算如此,这一切只因我那神志不清的母亲而起,总不至于牵连全族吧?为何非要同我过不去?还有苏家的生意,那也是半点耽误不得的,我先前便说过了,那几艘货船上的东西都是送给都城贵客的,说是一船千金也不为过,你又凭什么扣我的船……”
人命关天,眼下落在这苏凛口中却成了耽误他苏家“做生意”的阻碍,就算如今襄梁律法不至一人行凶全家受累,苏凛为自己开脱的说辞也实在太过恶心,恶心到一旁的陆子参当下便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就凭苏老爷已连续三年,借着去城外布恩施药的幌子偷漏税赋,仗着做了王府的生意便连河道上行船的规矩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站在角落的女子突然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一般跳了起来。
“更何况依我看,只怕不止那两条人命吧?”
秦九叶早已憋了许久,如今火气上头,也不管当着邱陵的面此举是否有些不妥,一把拉开陆子参、气势汹汹地对着那苏凛一连串地质问道。
“月前我阿翁接了苏府送菜的差事,说是先前的伙计不干了,此事怎地就如此凑巧?那伙计姓甚名谁?如今又身在何处?即便这杀人灭口的事苏老爷没有亲自动手,那毁尸灭迹的活计你定是没有少干,我看苏府园子里的树长得那样好,不会是因为树下面埋够了死人吧?”
她这一通倒豆子般地控诉,得了那日府衙中樊统审问她时的精髓,直把苏凛说得脸色发青、好似当场毒发了一般。
左右今日之事是不可能善终了,这向来以体面著称、以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此刻终于卸下最后一丝伪装,彻底露出那副刻薄嘴脸来。
“我见他做事这么多年,是有些信任他的,便教他帮忙送些活鸡过来。是他倒霉,撞见了我母亲的事。我警告他老实待在府上、不要说出去,他却想着连夜逃走!”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又多了些熟悉的傲慢,“他一个奴籍都押在府中的低贱之人,本就该好好为东家做事,事情没办好还想逃走,苏家有权处置了他。”
秦九叶在旁听得浑身发颤,却见一旁的邱陵似乎并无太大反应。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失望。
是啊,对官府的人来说,那枉死的送菜伙计甚至还比不得那有官职在身的打更人,更比不得回春堂的大掌柜,就算此刻苏凛亲口认下了,尸首都不知在何处的情况下,官府甚至不能对此立案。
那苏家老夫人要吃人的样子算得了什么?眼下这一幕才是她牵涉此案以来,经历过最恐怖恶心的事。
若她那日没能救出阿翁,秦三友顶罪入狱、择日问斩,那不过同这连姓名都不知晓、至今不知埋骨何处的送菜伙计没什么区别,只是苏家敲起算盘时落下的一粒算珠罢了。
她明白这一切,就像明白果然居为何拼死拼活也赶不上回春堂卖的一碗米汤一样。
她也明白邱陵当下这般反应的原因,他定是见过太多这样的情景,类似的事早已不能牵动他的情绪。对他来说,苏凛只是一只他利爪下挣扎的老鼠罢了。愤怒有何用处?如何在这苏凛身上挖出更大的案子和罪行才是他唯一的目的,也是他履行督护职责的最好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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