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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有意思,乍一听还以为是在替她着想,可实际上自己那一只刚跨进屋子里的脚半踮着轻颤,庾思晚实在是觉得有些难堪。
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侍从扮相的少年郎立在她身侧弯腰轻笑:「女郎这怎麽还顿住了呢?是尔风的不是,吓着二女郎了。只是二女郎在归弦阁门前停留这久,莫不是想趁着我们郎君休憩时……哎呀女郎您别介,反正这偌大府邸你是都能去的,若是有什麽事需同我们郎君开口,说便是,就当尔风没在您跟前来过。」
「我不是,我没有!」她矢口否认,赶忙将那只跨出去的脚收回来,手里有些沉的大漆木托盘朝他手里一扔,「喏,东西我送到了,我丶我先走了。」
被人家郎君的贴身侍从认出来了,还在人休憩时开了门大声地说了这麽一大通,她就是再豁得出去也不能这麽没羞没躁地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啊,传出去像什麽话。本来只想悄摸声儿摸点东西走,眼下心思都被人拆穿了摆到台面上瞧了,她是没这个脸继续在这里待了,捂着脸哭得一噎一噎地回了元净阁。这事儿邵姨娘是不知道的,她也不敢说,怕她小娘来在她心上的伤口撒把盐,又羞又委屈通红着一张脸地去寻祺妈妈去了。
尔风立在归弦阁门前抱着臂。先前自家哥儿在淮南时这样什儿的早都见得多了,哥儿生得俊俏,也不只吸那些姑娘家们,连带着些白面香风的郎君们也常有想贴上来同他喝一杯的,美其名曰是论诗词,肚里的九曲回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说自家哥儿是在休憩,这话也是真真假假,是在休憩,只是并未睡下,人正在後边院里处理公务呢。
此次他们回洛阳,原本就是郎主迁官,回去投奔琅琊王。在淮南的那些日子,郎主为了锻炼郎君,少说半数公务都是他批的,那些个家长里短的事儿他也断了不少,父子二人也积下不少清名。让郎君半程歇脚在庾府一段日子是郎主的主意,眼瞧着才约莫十九岁的风华正茂少年郎眉眼全是处理公务时积攒下来的愁绪,还有一年才弱冠的人儿稳重得和而立之年的人一样,这怎麽得了!不如将他放到年纪相仿的人家家里头,身上多少也好沾点孩子气。
思绪飘到这儿,尔风暗叹他家哥儿这苦是从小吃到大,在洛阳住的安稳的二郎君倒是肩上担子轻了些,他是块上好的徽墨,理应在书卷毫笔间活得恣意潇洒,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一手好字传出来的名气可是不得了,听哥儿念得从洛阳来的书信里说,别的几房出的郎君们看得眼红,都上赶着来见他呢!
忽而听屋里边传来一声轻轻淡淡的嗓:「你是觉得这四月下落的当口,前後院都开了门窗,只有穿堂风才能让你郎君我冻死吗?」
这一声可把尔风给点醒了,手里的大漆木托盘搁到玄关上後,忙哎呦呦地好生将院门重新合上,站在门槛里边又仔细朝着自己身子的方向收了收。他回过头,见那一身浅水蓝色长跑,头上一根碧玉骨簪卷了点发髻发,稳稳贯於脑後,其馀青丝落於身後,被风一卷似烟雨朦胧立於世。手中平平捏着根沾了半墨的狼毫笔,一手轻轻拢了广袖站在书案旁,眉间绕着丝缕的无奈,复道:「让你去外头扫尘,你倒好,来笑话人家主人家的女郎了,看来楚辞你是背完了。」
於是那小少年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不是在淮南了,北边的人家,没一个是能惹得起的。哥儿向来不喜欢生事,今日的确是他过於没分寸了。
既捉弄了人家,叫人家下不来台面了,势必是要赔礼道jsg歉的。淮南郡位於南方,虽不是江南富庶一带,小玩意儿总归还是有的。卫籍将笔轻轻搁下,拿了卷战国策在手里,乜了尔风一眼:「咱们不是带了许多上好的笔墨方砚在身上吗?你挑件还过得去眼的,擦亮了匣子给人送去吧。」
目光落到屋内那涂了桐油的箱子上,尔风讶道:「可是哥儿,这都是给二哥儿带的……」
「下回莫要给我生事就好。」
主子替侍从收拾烂摊子,感激还来不及,哥儿懂事理得早,这种事儿从小到大已经说不清有过多少次了。尔风眨巴两下眼,悻悻闭了口,挑了支匣子里头并不算特别贵重但也是精品的湖州花梨木狼毫小楷笔,给卫籍眼下示意过,点了头,面上这才重新挂上了笑,嗳着出去了。
因而归弦阁里边又只有浅浅的风声,伴着少年郎君手里那润手的竹简卷轴坷嗒碰撞的清脆声响,似乎方才门前的微小闹剧是一点儿也没发生过。
风至而草木摇,後院里的斑竹轻摇落下潇潇细叶,晃了些翳影入了内室,卫籍朝着那片细竹的方向望了望,身子顿住思索了一下,小心卷了书卷握在手里,抬着步子轻飘飘跨出内室门槛。
日头再好,掠过竹影落下的也始终是萧瑟的。脚下轻踩过的落叶微微皱起响起轻微乾裂声,面前是买笑藤[1]做的低矮隔断。他似乎听见有人低呼捂了嘴,他抬头,再往前便是深深浅浅红粉色的一片。
这下心里大概明白了,轻手摘了朵开得正好的蔷薇,仔细将里边的蚁虫吹乾净了,於是才伸手,沿着隔断墙的边缘松手丢了下去。
他候在墙的这头,听那边传来声:「咦,四月怎麽会落花呢?」
第11章春影照人(八)
她小心躲在墙垣的下边,看着头顶上的买笑花藤在晚风中轻颤,拍着前胸呼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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