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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水流停住,这两声不是猫叫的,倒像是人叫的,她端详猫,终于把心里那个离谱的,莫名其妙的,荒唐的,不敢相信的答案问出来:“林栖之?”
她第一次看见猫翻白眼。
猫:“喵。”
“所以……你……”谢水流还有很多话要问,此刻智商占领高低,咬住舌尖把问题压缩扔在脑后,只问,“你现在的样子,不能见守村人?”
猫点头。
谢水流明白了,抖开外套:“上来。”
猫跳上她胸口用指甲勾住毛衣,她拉紧外套转身就走,一路往外跳到车里发动引擎,猫钻了出来,露出一颗头,毛茸茸的脑袋挨着谢水流的脖子,她险些开不好车。还好林栖之个性也不爱搭理她,爬上脖子只是为了蹬上头顶,爬到后座,后视镜里,一只猫端坐着,舔了舔爪子。
谢水流忽然停下车,距离居委会有点距离,但也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情。她冲后视镜说:“我有几个问题,我知道你说不了话,如果是,你就喵,如果不是,你就喵喵。行吗?”
林栖之犹豫了下,猫眼眨眨,举起右爪,招财猫一样划拉三下。
“三个问题对吧?诶等下我现在问的这个不算啊。”
“喵。”林栖之同意,谢水流警惕。
“在这只猫原主死后,它再睁眼,那时就是你了,对吗?”
“喵。”
果然。谢水流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当时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林栖之忽然消失去了哪里,因为按理说林栖之的能力也能在外面留个片刻,但就是消失得像泡沫,无影无踪;另一个就是猫忽然死而复活,以一种惊人的生命力迅速长起来,像发面馒头一样茁壮有力,短短一个月,已经长成踩她一脚她会疼的程度了。
她不难把这两个事情揉在一起去想,只是猫和人不同,她自己就轻轻否认了,但最近猫身上越来越多流露出林栖之露出过的神情,而自己也因为观察别人的生活细节而越来越注意自己的生活细节,这才终于把这个荒谬的可能性拿出来。
猫会吃饭,会拉屎,喂奶的时候会挣扎,俨然就是一只普通小猫,是渐渐长大,才露出端倪。
她沉默好一阵没问第二个问题,开车回家,心里翻滚着很多念头,最后也咽回去了。
她真讨厌林栖之,她喜欢闵瑜,闵瑜尸体一碎,林栖之出现了,她喜欢猫,一转脸,猫其实早死了,出现的又是林栖之。她真该恨,但又说不出来,生死好像就是这么回事,“生”是得到,林栖之让她短暂地得到机会,以为闵瑜在,以为猫活着,这一切都是虚假的“生”,背后是残酷的死。
林栖之又确确实实地让她“得到”了那段光阴,她不能说那是假的。
过去,问了。林栖之出现在猫身上的时间点。
现在,也问了。对方不能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守村人面前,也呼应当初竹节虫说的话,灰色地带,民不举官不究,但她要突脸上去,恐怕结果不会好。
问题又紧紧限制在答案只能有“是”和“否”两个回答的范围内,她筛了又筛,半晌,只把问题限制在场景里:“所以,猫不是一个鬼信物,是因为你的魂儿存在。如果你不是在猫身上附体,我就可以把猫的尸体交上去,对吗?”
猫思考一下:“喵喵喵。”
“嗯?什么意思,是也不是?还是说你不知道?”谢水流想不出来,于是说,“那这个问题不算。”
猫同意,点点头,这时候真好说话。林栖之这鬼的行为真是不能细想,如果别的鬼的恶意是突脸冲上来一顿扫射,林栖之的恶意就是一个温馨的故事听完,午夜梦回时才察觉到其中的恐怖。
“我现在无法把你交上去,直到给你找到新的宿主,是这样吗?但与此同时我有个问题,我们的契约内容是,我收集完四个鬼信物之后你再拿走我的尸体,但你的出现阻碍了我收集齐,到时候你就会离开对吧?”
问题太多了,猫不回答。
谢水流又换一个,可见记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问问题是一种艺术。
“在这一个多月,你当我的猫的时候,始终保持你自己的意识吗?是的话,喵一声,不是的话,喵两声,如果是断断续续的有意识,喵三声,如果是一开始没有意识,是后来能自己拉屎自己吃饭之后有意识,或者我生病回来之后你有的意识,喵四声。”
她把判断题出成了选择题。
“喵喵喵……”猫喵了三声,谢水流刚要推断接下来的答案,猫喵了第四声。
“明白了,是之前断断续续有意识,但意识稳定是最近的事。对吧?这个不算问题哦,只是补充。”
“喵。”
“你寄宿的这只猫,是活着,还是死了?活着,喵一声。”
“喵喵。”
谢水流心里凉了下去,但怎么解释猫一天天长大还日渐能吃的?这是个开放题,她翻译不出喵的长难句,三个问题也结束了,她专心开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有点微妙的生气,又气不起来。
如果把“尸体”“猫”换成活人,林栖之已经实打实欺骗她两次了,而自己还在最脆弱状态最不好的时候缔结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契约。但她又确实在这些欺骗中感获得过一些幸福。
即便是假的。
她现在懂为什么很多人爱听善意的谎言了。
也格外懂为什么戳穿谎言的人看起来比被揭穿的人更加歇斯底里。
深呼吸,呼吸起起落落,天气渐渐冷了,车窗上泛出她呼出的白雾,又很快消散,愤怒与幻觉交织,真假是两种针头,一种疼痛一种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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