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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渠看着她,道:“那你需要一个可以完全包容你,又有能力为你解决一个麻烦的人。”
解忧愣了愣,道:“我有时候真的希望有这么一个人。”
“但他从未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这并不是因为你命运不济,而是这样一个人压根就不存在。”清渠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严厉,“我以为你拜师那刻起,便不再有这样荒谬的念头,到头来,你的追求竟跟那些闺中发痴的怨妇们并无二样。竟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向我学经济之术,只需每天装扮整齐,讨得夫君欢心即可。以玄帅的能力,保你一世无忧,自当不再话下。”
清渠从来没有这般严厉地跟她说过话,在解忧的印象里,翟清渠不仅没有架子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而且是个烦事不扰心的洒脱之人。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火,但被呵斥了两声,像被当众扇了两个耳光,让她呆呆立在人潮涌动的南熏街中,忘了所往何处。
清渠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不忍。再是聪慧,再是历经世事,她终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子,又能堪破多少爱恨荣辱呢?他缓步到她身边,言语中也多了几分悲悯,“我不是要故意对你恶语相讥,只是希望你能给明白,世上被恩赐的好,背地里总是藏着不公平的代价。你期望有人无条件的纵容你,代价就是你这辈子除了被他锁在身边,为奴为婢,再也没有选择离开的能力。倒不如坦荡明白一些,究竟付出什么、获得什么,如买卖交易清晰,总好过少时被恩宠绑住了身体,色衰恩弛之日,想自己站起来,发现连双腿都不复存在了。”
他把爱情讲的这么露骨直白,连些许的幻想都不留给人。那他心中的情又是怎样呢?解忧不敢问,只默默低着头,消化着方才的尴尬,与这番难以接受的道理。
月夜
从南熏街回来的时候,已近日暮,沉沉的天色将赵宅上空的天压的很低很低。一轮亘古平静的新月初上,在余辉未歇时,便忍不住开始往人间抛洒它那不悲不喜的清辉。解忧就像一口气被憋堵在了胸口,几乎已经到了盛怒的边缘。她想立刻去找赵匡胤理论跟踪一事,但几乎是出于本能习惯的,她还是先回到了房里。对着那面铜鉴菱花镜,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妆容,也细细整理了自己不堪的心思。
翟清渠说的明了,过去的蜜语甜言、恩爱情仇都已罢了,她与张令铎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即便偶有相遇,也不过换的彼此匆匆一望。他日,哪怕张令铎再是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也照不进她晦暗不明的生活。若是自己仍然执迷,要为他的悲而喜,为他的喜而愁,那只能将自己推进深不见底的谷底,最终使自己沦为世上最可悲可怜的怨妇。解忧望着手里一管黛春螺怔怔发呆,在相爱的日子里,张令铎曾无数次为她描眉,笑她眉眼含春、笑她青丝如云,若他已成路人,放弃这些恩爱的回忆就如放弃了自己最繁华明媚的一段生命,硬生生、血淋淋地从灵魂深处斩断。这尚可做到,咬紧牙关、闭目不看即可。但那一夜的仇恨呢?他的贪利、背叛、懦弱而使得自己身陷险境,又叫她如何能忘?余爷是她尚且不能放过,那张令铎的行径似乎更加卑劣,也要宽恕吗?真的宽恕了,又让自己如何面对受过那般苦难的自己?但不宽恕吗?将他当作仇敌一般,再度拉进自己的生活中来?时刻仇恨他,再伺机报复?还是向世人揭露他的卑鄙的嘴脸?
她以后的生活真的要为了复仇而活吗?那将会是怎样一片灰暗扭曲的生命。
宽恕做不到、漠视心不甘,解忧望着菱花镜中自己微微蹙眉的愁容,一颗心扭曲成麻团,在胸口胡乱碰撞,知道有个出口能通向豁然光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出口。
她深叹了一口气,算了,比起张令铎来,赵匡胤才是她真正烦躁的原因。她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因为解忧这个名字不祥,在她唤作翘翘的时候,从来只有自己将他人的感情拿捏于手掌之中,如今改了名字,报应就来了?不仅对赵匡胤的心思猜不透、看不明,对张令铎的结婚失态发作,就连翟清渠无端对自己的好,都感激不已。
“当对待情事,不再觉得理所应当、成竹在胸时,当年你与千万人一般对情会迷茫、会失措,方才是你成熟对待世事的第一步。”多年前,贞娘曾对风华满城的翘翘姑娘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那时的她,眼高过顶,视众人如裙下尘土,满心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终不会有人能伤得了自己,也永远不必成熟。就像今日自己看见的锦柔,单纯、任性,不知世道艰苦、不知委屈为何物。
解忧又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几乎扰乱了镜中人影,她伸手将捋顺的青丝挽成一个结,束在脑后,又用一支玉簪別住。这样,镜中的她看起来又清新又利索,像是愁绪都少了不少。该去解决的问题,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她起身,取了一柄灯笼,正要去书房找赵匡胤。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屋外湿润的气息,赵匡胤迈步进来,夜风将他两只宽大的袖吹得鼓鼓的,掩盖住了连日的疲劳,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了几分飘逸洒脱之姿。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赵匡胤见她手中拿着一柄灯笼,皱了皱眉头,“那翟家的课业便如此要紧么?”他添的这句立刻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点燃了解忧爆发的火口。
“要紧不要紧的,难道玄帅您会不知么?跟着我和翟先生的人难道没有跟你报告吗?”解忧放下了灯笼,连寒暄过度都省了,直接打算大吵一架以泄胸中的愤懑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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