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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靠着车窗半寐,忽然注意到桥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桥栏边站着几个人。
季辞连忙叫道:“师傅,停一下!”
的士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把车速缓下来,不高兴地说:“长江大桥上不能停车。”
季辞道:“我晓得,那个车怎么停了?”
大爷没好气地说:“他胆子大噻。”
季辞说:“那您停一下,把我放下来。”她看了眼里程表,按双倍价格再加上过桥费,抽出三十块钱给大爷。
大爷说:“你看那个儿,都被打得没个人样了,你还去凑这个热闹?”
季辞说:“那我不去,万一他被打死了?”
大爷嗤了一声,说:“你一个姑娘儿,能自保就不错了,还过去见义勇为?我劝你少管这些闲事。”
季辞道:“谢谢您提醒,您把我放下来吧。”
大爷从她手里接过钱,把车靠边停下:“那你下去,我不管你了,我不能在这里停着。”
季辞应了声好,撑开雨伞下了车。的士很快离开。
这座四年前修建起来的长江公路大桥还很新,中间是宽阔的供车辆通行的公路,两边是人行通道。平日里不少江城人晚饭后会来桥上散步,欣赏江城夜景。
但这时夜色已深,风雨大作,大桥上看不到别的车,也没有别的任何人。江风狂卷,吹得桥索呜呜作响。季辞手中的长柄雨伞几乎拿不住。如果是折叠伞,恐怕已经被吹得尸骨无存。季辞索性收了伞,用手挡着袭上面孔的狂风,向黑色轿车走过去。
敖凤还在挨打。
徐瑶和柯如意站在车边避风,桥栏边站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双手插兜,低头看着一个年轻男人把敖凤当沙包一样拳打脚踢。
中年男人穿着江城最常见的深棕色仿皮夹克,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面料硬实的裤子。他靠在桥栏杆上的姿势甚至有一种敦实感,然而这种敦实会让人敬而远之,很像是那种会发疯、会捡起砖头把人脑袋当西瓜一样拍得稀烂的“老实人”。
他没有在意季辞的到来,反倒是那个年轻男人,像是有意表演似的,对敖凤下手更狠、动作更夸张。
敖凤双手抱着头,整个人蜷成一团,不断在地上翻滚躲闪。白色的实二校服染上了口鼻淌下来的鲜血,血色随着雨水洇开,变成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柯如意的眼睛瞥向一边,徐瑶却在目不转睛地欣赏,仿佛眼前是一场精彩的戏剧。
“够了没有,再打把人打死了。”季辞说,狂风与冷雨刮走了她声音里的一切情绪,手机在手里打了个转,“报警了。”
柯如意的脸上还闪过一丝正常人的惊慌,徐瑶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这时候才将目光缓缓挪到季辞身上。
她看着季辞,却对地上的敖凤说话:“贱种,你的姘头来了。”
季辞说:“你一个中学生,怎么说话这么脏?”
徐瑶道:“我说话是脏,但你人脏啊。前天还在陈川面前卖弄风骚,今天就到酒吧叫鸭子。”
季辞道:“你再说一遍,谁脏?”
“说你呢,脏鸭。”徐瑶踢了一脚地上的敖凤,“让你好好陪我姐,转身就和臭鸡在洗手间搞上了。要不是看你不p图,哪个点你啊?”
季辞冷笑一声:“仗着自己老爹有几个臭钱,跑江城来为非作歹。没家教的小孩!”
徐瑶愤恨抬手:“李奋强!连着她一起打!”
季辞一转头,那个名叫李奋强的中年男人也正看向她。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刻,季辞心中蓦然一惊。
原来是他!
就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敖凤突然跃起,一拳打在那个年轻男人的面门上,直打得他鼻梁骨折,头破血流。一拳得手,又一拳猛击那人的太阳穴,将他打得双眼一翻,栽倒在地。
季辞叫道:“小心后面!”
然而李奋强出手很果断,势大力沉,手肘勒得敖凤几乎无法呼吸,整张脸很快变得紫红,双手竭力掰着李奋强的手肘,然而对手的肘骨却像焊死的钢筋一样坚固。
季辞想过去帮忙,李奋强却将敖凤一个翻转,把他整个人甩到了大桥栏杆外面。柯如意发出一声惊呼,季辞快步扑了过去,揪住了敖凤的后领,大声向李奋强吼道:“这么高的桥,他掉下去会死!”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江滨大道上警车烁动的红蓝爆闪灯,季辞道:“你们当这里是法外之地吗!”
李奋强向她露出一个冷血的笑:“不是还有你吗?”
他突然放手。
敖凤死死地抱住桥栏杆,然而栏杆粗大,雨天漆面上全都是水,湿漉漉的滑不留手。敖凤抱着都觉得吃力,面孔惊惶扭曲,不知道能撑多久,更别说使力自己爬上来。
季辞一咬牙,踩住底下的墩子,让自己的双腿别住栏杆,大半个身体越过桥栏,双手揪着敖凤的衣服把他往上提。敖凤双脚蹬着桥,在季辞的拉力之下,双手抱着栏杆柱子往上挪动。
长江大桥离江面很高,足足有二三十米。夜色中江水漆黑,奔涌咆哮,仿佛想要挣脱禁锢的巨蟒。敖凤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凶狠恨意。这么多年报道的长江道桥坠江事故中,活下来的人少而又少。季辞很清楚,敖凤也很清楚,他们只能竭尽全力。
狂风呼啸,冷雨凄凄,季辞的心脏却在胸腔中狂跳,浑身都冒出汗水。她担心李奋强和徐瑶他们在旁边再插上一脚,好在他们没有,就这样冷漠中甚至带点兴奋地欣赏着她和敖凤两个人困兽一般的垂死挣扎。看来他们多少还有一点法律意识,不至于真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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