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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跟着二公子来了一间小宅子,其实也不小,宅子有三进,不过对比起谢府确实不够看。
宅子修建得很精致,一砖一瓦都结实,还有两口水井,牙行带着二公子仔仔细细地瞧,二公子爱挑,这儿草太多招蚊,那间屋采光太差,说得牙行满头大汗,最后都有点不满了,道:“我说这位贵人,您别是来寻晦气的吧?我这屋多少人来看都说好,您这捡那挑的难道还想住天宫不成?”
谢谨禾在家都是被捧着哄着,除了他爹哪有人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下过他脸,当即就黑了脸,金玉见势不对,赶紧凑上前赔不是:“误会了误会了,我家公子就是要买才挑嘛,要是看不上眼,早走了不是。”
牙行脸色缓和了许多,开口道:“不满您说,这间宅子可是我手头上二三进里最上等的了,您去别地儿也找不出第二座,它确实有些不足,您呢也别挑了,四百两,咱们各退一步。”
谢谨禾不在乎钱不钱的,他瞧着这宅子大致不出错,也懒得再费口舌,当即就要同意,结果被一旁金玉的尖声打断。
“什么?!四百两?!!抢钱庄也不能这么抢啊!”金玉提起嗓子。
牙行瞪着他,嘴里不甘示弱道:“四百两还多?这宅子,这做工,这地段儿,满京城你还能找出第二座我白送你!”
只要一和银子扯上干系,金玉就立马变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比孔明在世,他不复方才做小伏低的样子,小嘴叭叭道:“那屋里漆都掉了,少说得建好几年算不得新了吧?我家公子买了还得重上漆;还有那茅房,多久没收拾,三间都堵了咱们也还得另找人修;屋里炕也好久没用,能不能烧起来还是一回事儿;再说这地段儿,离街市是近了方便了,可这也太近了!就贴着市面,能有个安静时候吗…”
这么长一串不带歇的给谢谨禾和牙行说得一愣一愣,说完了金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牙行,牙行干这买卖活这么久,什么人都见过,比金玉能说的也有,可他第一次见变脸变这么快的,原想着今日的顾客主子看起来不差钱,那小仆又怯生生的,自己能狠赚一笔,结果出了这一茬,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样,三百两,行咱们现在就签字画押。”金玉拍板,然后才想起是二公子掏钱,气势瞬间矮下来,有点惶恐不安地看了一眼谢谨禾。
谢谨禾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嗓子,也看着牙行,表示自己也是这样想。
牙行苦着脸道:“价也不能这样还啊二位爷,要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要不…三百六十两?我也好和主家交代呀!”
这牙行果然是个人精,一般讨价还价都爱取整数,他抛出个三百六十两,等对方再还就容易取三百五十两,和三百六十只差十两,到头来他也没少多少。
可惜他遇到的是金玉,他娘说过,讨价就要往死里讨,但凡对方能答应肯定还是有赚头,不狠点儿,你都不知道人家在你身上捞了多少。
金玉被撑腰了,胆子壮起来,挺直腰杆干脆道:“就三百,多一个铜板都没有。”接着又软下来:“您这是长久生意,今日您给我们行个方便,咱们公子回去一邀人来这,人家一问,那能不提您嘛!生意不就这样给您招来了!”
牙行看他一步不退,也知再涨是难了,他一寻思,这公子哥身边估计也都非富即贵,确实也是条生意路子,最后一咬牙,道:“行,我就割次肉,在您这混个脸熟,您有了好事儿可别忘了我这做小本营生咯。”
最后双方和和气气地办了手续。
回去的路上,谢谨禾突然瞥金玉一眼,没过一会儿又瞥金玉一眼,那张价值三百两的房契揣在金玉怀中,金玉紧张得恨不得把它怀进肚里,谢谨禾看了他好几眼才发觉,他讷讷道:“怎…怎么了,二公子?”
谢谨禾从前买什么东西都是大手一挥就买下来,颇有些挥金如土的败家子风范,今儿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省银子,倍感新奇,感觉也不差,于是道:“日后出来买东西你都跟着。”他还想看看这人怎么小嘴这么能叭叭。
金玉感觉到二公子那双月亮般的眼睛新奇盯着自己,他面上发热,不敢抬头,把怀里的纸捂更紧,小声道:“是。”
—
金玉回去也砸吧出来了,二公子这是刻意支开善止出去买了套宅子,只是不知买来干啥呢,还避着人,府里好好的,二公子难不成还要搬出去?
金玉第二日就明白了。
金玉和善止陪二公子从夏将军府里回来已是午时,苏惟病养了几日,丝毫不见起色,他面色苍白挺着腰板笔直跪在二公子房前,见到二公子不住地红着眼眶磕头。
谢谨禾不自在咳了一声,低喝道:“成何体统!赶紧起来,回房待着。”
苏惟哽着喉咙大声道:“公子大恩大德,苏惟衔环结草,生世难报!”
谢谨禾把他扯起来,见苏惟还要跪,瞪了苏惟一眼,说了句:“本公子听不懂你说什么,再在这抽风我就要罚了。”然后三步并两步回房了。
善止凑上来,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苏惟摊开手里的一张纸,赫然就是那张房契,他哽咽着说:“今早我一起身,就看到桌上放着。”
善止一看就明白了,他一拍苏惟的肩,道:“那你还不快去提亲!”
苏惟抹了把泪,点点头,边走还边忍不住抽泣。
善止激动得眼睛也有点红,朝金玉道:“瞧,我就说,才不像外头人说的,二公子好着呢!”
金玉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善止又觉得奇怪,嘀咕道:“不过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去买的宅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二公子说了,嘴闭紧。
金玉不像那两人一样,感动地稀里哗啦的,他琢磨着,苏惟是二公子从小到大的小厮,二公子能给他买宅子,自己要是勤勤恳恳伺候十年八年的,是不是也能捞一座小小的屋子,这样他就能把爹娘接来京城养老,他爹的病说不准在京城能根治呢。
金玉心里的小算盘越打越响亮,看着二公子的眼睛越来越谄媚,殷勤得恨不得茅房都替二公子上了。
—
“二公子要夜起吗?”今晚轮到金玉值夜,他正打着瞌睡,恍惚间听见床帐内一阵动静,他下意识惊醒。
谢谨禾睡前便觉得头昏脑胀,半夜突然烧起来,喉咙干哑不堪,迷迷糊糊想喊人,奈何眼皮像压了秤砣,嘴也发不出去声音,有人掀帐,他以为是苏惟,拽着人的袖子不放,一个劲儿呢喃着热。
金玉掀起床帐,一入眼便是二公子烧得闷红的脸,白玉似的脸皱着,让人光看都跟着难受。
金玉探了探二公子额头,起烧了,应当是近日入秋转凉,二公子又不爱穿厚衣裳着了凉,他手忙脚乱给二公子掖好被子,正要点灯去喊大夫,袖子却让人捏紧了。
金玉明白,人生病时是很脆弱的,离不了人,金玉在家生病时也不愿他娘出去做活,他弯腰凑到二公子跟前小声说:“二公子,别怕,您着凉了,小的去给您叫大夫。”
谢谨禾也不知是能不能听懂,手不肯松,嘴里嚷嚷着热。
金玉压住谢谨禾不安分要掀被子的手,学着陆妈妈的语气哄慰道:“好好好啊,盖一会儿就不热了,二公子忍一忍,小的去叫人。”
谢谨禾又改口说冷,反正就是不放手,金玉哭笑不得,怕再耽搁下去二公子真烧糊涂了,说话语气有点急:“小的去喊善止,马上就回来,没事的二公子,真的马上就回来。”
谢谨禾这下明白这人肯定不是苏惟,苏惟性子安静,话不多,才不会这样软声叨叨,他脑子里混沌一片,也没想起到底是谁,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人迁就着自己,更加不管不顾,干脆话也不说了,抓着人的手不放。
金玉急得汗都出来了,好在陆妈妈有夜起顺便来这看一眼的习惯,她远远见到二公子房前无人守着,急急忙忙进来:“哎呦,这是烧起来了?!快快去喊大夫!”
陆妈妈瞥到二公子紧紧抓住人不放的手,毫不客气拽下来,金玉才得以脱身,陆妈妈见怪不怪朝金玉道:“嗐!从小就这样,生病黏人,扯着人就抓着不放,又不肯承认,折腾来折腾去其实就是想让人留下来陪他,下回他再这样,你直接去喊大夫。”
金玉点头,临走前看了一眼榻上,谢谨禾手缩回被窝里,不知听没听见陆妈妈说的话,反正也不嚷冷嚷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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