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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律师看看么?”会议室禁烟,黎青越夹着支未点燃的香烟,把合同文件推到黎风闲面前。
“不用。”黎风闲翻到最后一页,执笔,在盖章旁边签名,“剩下的事电话联系。”他盖上笔帽,“我先走了。”
“别着急啊。”黎青越拆下领带,扣子解开两粒,陷在皮椅里,“你都没参观过新瑞溪吧,我带你走走?”
黎风闲看着他,没说话。
“哦,我忘了,老瑞溪你应该也没参观过。”领带往桌上一扔,黎青越看了眼手表,再起身,手往黎风闲肩上拍了一把,“来都来了,还有时间,带你逛逛吧。”
“没必要。”黎风闲说。
“还是有的。”黎青越笑意更深了点,他将合同文件抛给门口的助理,左手摸出打火机,滑燃,烟点起,“没了那几个老东西的瑞溪,还是有值得参观的地方。”烟只抽了一口,黎青越把它揿灭在烟灰盅里,“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出门,拐过一列的会议室,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黎青越拧开|房门,一大面彩霞倾流到了他脚边。“随便坐吧。”脱下外衣,黎青越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喝什么茶?”
“随便。”
“那我就真随便了。”
一间极简风格的茶室。墙壁、地板,都选用了大地色,中间一张原木做的方桌,椅子上放有几块亚麻质感的坐垫,手作工艺品更是随处可见——
既不漂亮、也不精致,有部分石塑黏土都已经开裂了,像件没人要的次品。破损、裂痕、凹凸,方方面面都不尽如人意,但它们却被很好地安放在了这里,予以它们瑕疵、沧桑的权利。
黎风闲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看见房门后还挂着副书法字——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相当生嫩的笔触
黎青越从柜架上端来一套茶具,“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老岩泥,去年在湾省出差的时候跟一个老师傅学了两手。”
助理叩门进来,把烧好的热水壶呈上桌。黎青越用这壶水冲了一杯茶,放到黎风闲面前,“招待人这种事儿,说实话,很少做,也不知道步骤对不对。”他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擎到嘴边吹了吹,“尝尝吧,挺香的。”
黎风闲也跟着拿起茶杯。
“你觉得这里的装修怎么样?”似乎是随便找的话题,黎青越目光在茶室里流连,最终在那幅书法字上停留了几秒,带着笑去问黎风闲,“还行吧?”
“还行。”
“很多人都以为这种装修风格起源于日本,侘寂嘛,很典型的日式美学。”黎青越搁下茶杯,捏着杯口转了一圈,“但其实‘侘’这个概念是由我国传出去的,住茅屋、吃粗米,修禅的茶士们想出了以茶道的形式将禅中所悟付诸实行。通俗点说,就是让人接受不完美。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少欲者不求不什么……”他一拍脑袋,“哎,后面的我给忘了。”
“少欲者不求不取,知足者得少不悔恨。**”黎风闲说。
“诶对,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黎青越笑笑,“不像我,想装一下都装不来。”
“侘寂。”黎风闲靠到椅背上,转去看窗外云景,很轻地,他笑了下,“跟你一点都不搭。”
“做生意的,谁敢说自己少欲、知足。”黎青越摘下眼镜,低头用手帕去擦,“我爸临死前,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瑞溪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是‘那些人’赶走了黎音,让她在外面受苦。”
“我爸这辈子没什么惦记的,就一个黎音姐,但到他死之前,黎音姐都不肯再见他。”戴回眼镜,黎青越打开搁板上的木匣子,取出一盘香,置在金属支架上。
火柴划燃,点亮,一缕青烟升起,黎青越吹灭了那支火柴,又说:“我敢请你来这里坐,也是有原因的。”
黎风闲收回视线,看向他,不带任何情绪。
“现在瑞溪,只听我一个人的话。”黎青越说。
“我知道。姚知渝跟我说了。”黎风闲手一扬,扑散了那缕烟,“他说你架空了整个黎家,把黎家主事人都气进了医院。”
“知渝那小子真是……”黎青越拾回笑容,“不过他也没说错,黎舜翔是进了医院,但与其说是被我气进去的,倒不如说是躲进去了。”他按着长桌站直,走到落地窗旁,面朝外面盛大的日落说,“要不是黎家倒台了,我猜你也不会答应跟我合作,对吗?”
“对。”
“风闲。”对上玻璃窗里、黎风闲的眼睛,黎青越轻叹一声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和黎音姐很像。”
“对闲庭,你们都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这样很不好。”黎青越说,“压力太大了。”
“这次合作,是以我个人名义答应你的,和闲庭没关系。”黎风闲站起来,“这些东西,还是留着招待更适合的人吧。”
将要离开,黎青越忽然回头,叫住他,“风闲,你真打算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黎风闲殊无表情,“这原因够吗?”
““够,当然够。”黎青越无所谓地笑了笑,“千金难买你愿意。”他走上前,替黎风闲开门,手还是熟稔地撑在他背上,像一个长辈,“走吧,我送你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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