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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芍药最后的花期,簌簌摘了许多回来,一半想放进花插,用来装点屋子,一半则预备晒干了给主子泡茶喝。
这芍药原是柔妃最钟爱的花,旁人谁也碰不得,而今却是无主之花了,簌簌觉得万分解气,一直摘到都快抱不下了才罢休,进门时都被花束挡得看不清路,还神气昂昂的,嘴里嘟哝:“以后主子也选一种最喜欢的花,咱们也不许别人来碰,那多威风啊!”
她慧黠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花球,正在手中拨弄,鼓声已阵阵低擂。
琼钟赶忙上前搭了把手,调笑道:“干脆簌簌奶奶说说你最喜欢什么,改明儿别人都忌惮这是容华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女最喜欢的花,一个个小心侍奉、不敢攀摘,岂不是更能长主子威风!”
簌簌一跺脚,“哎,怎么光打趣我呀?主子也不管管!今儿白术是不是也要过来咱们这里了,到时候一个个都欺负到我头上,我看是只能长你们威风!”
琼钟越发要打趣道:“可不敢欺负簌簌奶奶。”
簌簌登时追着琼钟便佯装要打。两人绕着桌周你追我逐好些圈,怀里的芍药都散落下几枝。
地上欹香乱红,堂中女儿游戏,孟绪渐渐也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望着她们,淡淡衔笑。
簌簌见状,却停了步。
两人当真就此安静下来。
琼钟便陪着簌簌收拾花枝,不禁也说出了许久之前就想感慨的话:“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女子喜欢看兵书的,也就是主子才能看的津津有味了。怪不得主子这样大巧大慧,原来是把兵家的本事都学到了手?”
孟绪笑她嘴甜,神情却有些悠远:“实则我并不为学什么,大约也学不来。看这些,不过是想见见…他们眼中的天地。”
“他们?”
琼钟听得有些云中雾里的,不甚清明。
簌簌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问。
孟绪却不介意地说起,眉眼柔和:“看这些书的时候,总觉得能看到父兄整军经武的样子、看到他们心中的宏图,想到父兄守护的河山就在脚下,便会觉得他们从不曾远去。”
簌簌和琼钟一边静静听着,一边将芍药分成几簇,各插入胆瓶,将这雅贵的阁室装饰得如同鲜花着锦一般,热闹烂眼。
等放下长颈瓷瓶,簌簌过来安慰:“当然没有远去,大郎君若是在天有灵,不知道要多为主子骄傲呢!”
因眼下此处并无旁人,她也不太拘着规矩,忽然放下东西,抿着口,悄悄坐到了孟绪身边,看着孟绪欲语不语。
孟绪一见簌簌如此,就知是她心里藏着事,此时沉不住气想问了。
孟绪失笑:“我能有什么心事?你几时见我自苦过?”
簌簌当即绽笑,“哦”地一声,语调翘扬,作恍然大悟之状:“若不是有心事,那就是在想人啦?说来主子和陛下都好些天没见了!”
孟绪仍说不是:“这等见之不取,思之千里的事,我也不会做。”
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这些天,确然是在想一个人。”
簌簌虽不懂“见之不取思之千里”用在这儿究竟何意,可仔细回想了一下,却记得主子仿佛是自陈妃娘娘那儿回来之后,便常常出神了。因猜测道:“主子难道是在想陈妃娘娘?”
孟绪奇道:“这时候倒这样聪明了?”
簌簌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红了脸:“说来陈妃娘娘当真是顶好的人,什么事都和主子有商有量的,主子同娘娘意见不和,也没见她生气。”
“才想夸你见事通透。”孟绪一叹。
很多时候她不欲与簌簌说太多,就是怕这小丫头思虑过重,担惊受怕,但若不说,又怕她自个儿越想越岔开去,教人卖了也不知道。
于是,她起身将书插回架上,又盈盈淡淡回眼,“这事陈妃娘娘本可以自个儿做主,分明也已下了确切决断,却又来问过我的意思,哪里是想同我商量,她是想要我点头啊,届时有人过问起,她就可以说,早已征询过我的意思。”
她虽不曾明言,然而有权过问此事的所谓“有人”,也唯有当今天子。
簌簌懵然:“这么说,陈妃娘娘是在算计主子?”
孟绪没有反驳。
也许是在樊氏之事上吃了回先入为主的亏,对于陈妃,即便她仍心存感念,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也不会再避着以恶意去揣度了。
人总是会被情感蒙蔽的。
只因当日面对樊氏时,她总不想以出身伤人,又觉得还有大把时日可以让真相更轻易地浮出水面,才会导致这般被蒙在鼓中、事发之后方能恍然大悟的被动局面。
所以这一次,孟绪强迫自己摒弃了所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以一种绝对冷漠的心境去审视陈妃这个人。
从那日虞氏空口告状、污蔑于她,而陈妃早就听过虞氏的言论,谁还是带着虞氏到了月下阁与她对峙;再到更早之前,陈妃与柔妃一同闯宫,来亲眼查证她是否染上溃烂之症……
般般诸事,看似公允,看似铁面可私,现下想来,谁是太过浮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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