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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生的身子一颤,险些没有站住,他挤出一个痛苦的笑来,每一个字都痛彻心扉,“是,许公会教养孩子,明绘在许公的教养之下,自然更好。”
明先生颤巍巍地走出了温暖的正堂,风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盈满泪光的眼睛望着漫天风雪,满是痛苦与坚决。
他取出背后的行囊,尘封已久的长剑出鞘,清亮的金铁振音几乎震碎周围风雪,光亮的剑面照出他泪流满脸的面容,而后他走进了茫茫风雪。
自此,明绘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父亲。
在以后孤寂且痛苦的日子,她常常思念他,也常常在梦里见到他。
在这样循环往复的日子里,她从六岁长到了十二岁,从一个长满荒草的地方,到一处金织银绣的牢笼,而后在一片绝望中,准备走向人生的末路。
倏忽六年间
雪化而雪落,辗转反复之间便又是六年的光阴,这一年的秋凤格外料峭,早早吹落了一树的黄叶子,它们飘飞着翻滚着飘落下来,重重砸在了许府门前,又被辚辚驶过来的马车车轮碾成干枯的叶子碎片,过了会子,便又被许府的家仆收拾在簸箕里收走了,于是许府门前又是一片干净光洁的青石大道。
河东郡守许昌武膝下有一子三女,虽然许家颇具主流文学之文化之才,政事上的依附之能,然此子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只知道流连烟花柳巷,最是不成器。
长女许允喜好奢华,今已十七岁,已嫁洛阳马氏去了,次女许卓略微文静些,年方十四,好诗书,却也好诡辩之说,幺女许缤年十岁,因着最小,许昌武也就是最疼爱她,便养成了个骄奢跋扈的性子,府中仆妇随从无不看其眼色行事。
另外,便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女儿,也就是许昌武妹妹许通的女儿明绘,后更名为许绘,只是未曾拜过祖宗记入族谱罢了。
今日仲秋,许氏二姐妹准备了好些时日,就等着挑个阳光好的日子与其他一众贵女去他野游,正巧,今日二叔的女儿也来了,三姐妹也就欢喜地去了郊外野游去了。
若问为什么没有那个妹妹,在她们眼里,自己都是高门大户的女儿,自然她们才是更亲的姐妹。
若说那个新妹妹,自然也就是明着冷漠,暗着嫌弃的。
更何况,许绘之母许通原本便是许家的贵女,竟然敢背了许家与以前的河东太守之子的婚约,而直接逃婚与身为游侠的明子玉私奔去了,最是为人诟病,两姐妹焉肯带她?
正午之时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直棂窗,白炽的光线将二人的身影投在铺着红毡的地面之上。
房内竹简四围,河东郡的公文大多都在此处,许昌武与许昌文一坐一站,显然都是忧心重重。
“今岁恐怕又有大的变动了。陛下前日朝会,竟然提出了限民名田之法,接下来,怕是要实田啊。”
许昌文久在长安,对政治变动有着相当敏锐的察觉。
许昌武的脸色变了变,“怎么这么突然。”
“哥哥糊涂也。”许昌文的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这件事超出了他的掌握,若是真要实田,怕是除了皇亲国戚,便是他们许家首当其冲,“都是这个董仲舒,说什么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这难道不就是叫陛下得罪天下人吗?若不是这个御史大夫赵绾一力支持,名田未必就会推行。如此二人,罪魁祸首也。”
“太皇太后哪儿怎么说?”许昌武急问道。
“太皇太后最近身体不适,朝堂上的事就不怎么管了。”许昌文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此举乃是大危之策,若是不加以阻止那天下可就要大变了。”
“弟莫要忧心,太皇太后定然不会不管此事,如今他既然要限民名田,我们不如就送他一程,叫他好好查一查,把天下豪族与贵胄一并查了,最好查到太皇太后和窦太主的头上,同时,赵绾不是想要将土地收回去吗,好,我们叫他收,这叫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哥哥的意思是……”
许昌武德脸色阴沉下来,嘴角的笑意尽是大局在握的轻松,“他想限制我们的财,我便叫他把庶人的地全收了。”
“可……”许昌文显然被哥哥的话震惊了,“这样怕是要出问题啊。”
“怕什么,这小子才登基几年,就敢收田,来年定是要把铸钱、冶铁、采矿、煮盐都收了去,等到箭在弦上的时候,再想改就改不了了。”
“无为而治则大家安生,他若想要一家独大,天下人会告诉这小子,没门!”
直棂窗外麻布长裙的女子静静地听着,而后余光一转,瞥见了匆匆而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枯枝交错的梅树之后。
“往日官吏怠惰,行事皆合本地豪强之意,如今国家行黄老之学,与民休息,这些个豪强贵族便沉寂兼并土地,可谓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竟无立锥之地,致使民无生机,只能沦为佃户奴婢,沦为佃户奴婢也就罢了,这些人竟然还敢隐匿人口田地,好生猖狂。如今,可有他们哭的时候。”
皇帝很是高兴,不由得酒也多喝了几爵,宫室之内十二连枝铜灯的灯火煌煌,照在跪坐在长案之后的优雅端方秉笔之人的身上,暖色的辉光悄无声息地将他俊雅的面容分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面。
“陛下于民生,还田于民,百姓拥护万分,于内宫,去故置新宫廷卫士二万人矣,于人才选拔,陛下设明堂行策问,今帝王之权皆于无声之中为陛下所掌。”
此人正是裴瑛裴玄则,他的声音温润如同世间最顺滑的锦缎,又像是是寒泉鸣溅般泠泠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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