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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孩子们的不是鼓妖,是人。
鬼鸟钩星想要复仇的目标,也不是妖,是人。
草花婆婆不惜燃烧自己身为妖神不灭的妖气与躯壳,鬼鸟钩星甘愿慨然赴死以布下这一局,满白沙堤的村民悍然献上自己的生命以支撑起这一方天地棺椁大阵,在最后的绝望之中,想要以血还血的对象……
还是人。
他们甚至已经绝望到了,复仇的对象,只要是平妖监的人就可以。
因为但凡平妖监有平妖使死在任务之中,必会再遣平妖使来探寻真相。
神都太远,玄天塔太高,平妖监太大。
他们问天无力,问地无声。
竭尽全力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以这种近乎惨烈的玉石俱焚,尽可能多地,杀死一些平妖监的、或许其实根本不重要的官吏们。
火色之中,草花婆婆恨声道。
“你们口口声声想要一个答案。现在,你们都看到了。”
“这便是答案。”
草花婆婆声音落下,那些虚影却并未消散,像是想要让人一遍遍回顾这里曾经是怎样一派人间地狱般,辗转交叠。
轻柔的吟唱歌声还在继续,但那样的安抚小调,却并不能让在场任何一个人心绪平静。
元勘甚至偷偷转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众人久久没有言语,眼瞳微抖。
程祈年手指颤动,眼前的这一切颠覆了他所有的想象,更显得所有人之前猜测的方向可笑至极。
他们不吝以最尖锐的言辞与想法去揣测妖性本恶。
却未曾想到,到头来,这一切因果中最残忍的部分,最终竟然落在了人身上。
程祈年此前厉声说这一切分明是“人祸”的话语还回荡在半空,而此刻,那句话却像是反过来给他的脸上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我入平妖监已五年有余。”程祈年倏而开口:“玄衣较我稍晚,我们一同出了许多任务。我见过各式各样的妖,出入过许多妖瘴,那些妖无一不是奸邪狡诈极恶之辈,手段残忍至极,视人与其他生物的性命如草芥。”
玄衣沉默仰头,一双漆黑的眼落在燃烧的草花婆婆身上,不发一言。
“屠戮孩童的妖我见过。”程祈年继续道,他的声音平静,却分明带着强自压抑的颤抖:“妖火点燃寸草不生的地狱,我也走过。”
“但我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离别,只能求死以再相见。”他喃喃道:“……这才是真的人间地狱。”
短暂沉默。
程祈年却倏而重新开口:“可我不信!”
他分明满身狼狈,伤痕遍布,在这样的风中连站着都有些困难,可他眼瞳却是黑与白的绝对清明,腰背挺直,带着说不出的执拗:“我不信平妖监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平妖监,虽然偶尔也有官场争斗,可大家……大家绝不会对孩童下此毒手!”
他声声字字清晰地飘荡在半空:“两仪菩提大阵是为了庇护苍生,白沙堤也是苍生,哪有牺牲少部分苍生去拯救大部分苍生的道理!更不必说牺牲的还是稚童!这算什么救天下!这算什么大义!”
他的话语在烈风之中像是一柄更尖锐的刀子,要将所有人的心肺都挖开来看。
倘若这一切是真的。
倘若彼时高居玄天塔上主持两仪菩提大阵的人是他们,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没有人能回答。
草花婆婆凝视程祈年片刻,慢慢摇了摇头:“你还说这世间没有命运一说。若非没有,怎么这一次平妖监偏偏派了你这种榆木脑袋来呢?虽说平妖监的所有人对我来说都别无二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我依然希望,死在这里的,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语的人。”
程祈年捏紧拳头,他想说若是这天下还需要稚童牺牲去保护,还不如让北满直接南下,想说自己明明修行多年,天下有难,应是他冲杀在前,岂有让稚童当先的道理。
可是那一幕幕虚影当前,如铁一般的事实证据具在,甚至他自己如今也是被保护的人之一。
纵他难以接受,却也无法反驳更多。
所有人都沉浸在难言的思绪之中,哪里还能觉察到,天地之间还有一股奇异的味道流转,让他们周身麻痹,等到觉察真正觉察的时候,体内的三清之气都已经尽数被抑住!
程祈年惊怒:“你做了什——!”
甚至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咚”地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紧跟在程祈年之后的,是元勘和满庭,旋即是玄衣。
眼见这些人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抵抗之力,草花婆婆还没真正松下最后一口气,却倏闻一声近乎突兀的刺耳铮然!
三清之气骤然沸腾。
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落在了草花婆婆近前。
凝辛夷撩起眼皮,有些意外地看向与自己的扇骨交错的黑剑,再看向持剑之人。
她带着三千婆娑铃,可容天下一切物,自然也可容天下一切毒,她将毒逼入铃中,算得上是百毒不侵,没想到谢晏兮竟也不受半点影响。
谢晏兮没有看她,一手掐剑诀,侧脸冷白如玉,一双眼瞳紧紧锁住草花婆婆,满是杀气,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唏嘘之色。
两人竟是在同一时间,击向了草花婆婆面前的同一寸妖气!
铮然后,是一声清脆的碎裂。
草花婆婆眼神一凝,旋即又低笑了起来:“竟还有人能不被我的草木之毒影响。不过,你们以为,击碎了天地棺椁大阵闭合的最后空隙,天地棺椁便不会形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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