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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林下船绑好绳子,走近一点,打量他一圈,扫到一侧捏扁的几个易拉罐,一向平和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话里也带着刺,“一,二,三……六瓶,大白天喝闷酒,也真够有出息的。”
他本来还算心平气和,想着跟他这个弟弟好好聊一聊,结果一来就看到江归帆这种算是酗酒喝法,怎么可能不生气。
江归帆听到这个语气,眉眼轻轻拧起,有些奇怪的神色,江玉林给人的印象,向来是脾气温和、时刻带着笑的人,鲜少那么说话。
他是感到意外,但没到那种好奇的地步,或者说,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也没多问。
江玉林板着脸,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真喝醉了,路都走不明白,歪进海里有人看得见嘛。”
天空看久了,有些晃眼,江归帆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淡然道:“哥,这几瓶喝不醉。”
江玉林沉下脸,一言不发,用手撑着慢慢坐下,把那叠诊断书递过去,语气平和一些,“我今天看见姜潮生了。”
江归帆倏地睁开眼睛,浅色瞳孔,倒映着蓝天的颜色,静默一阵,他微蹙着眉,缓缓道:“他还好吧。”
江玉林哼笑一声,似乎不想兜圈子了,直白的说:“你觉得这是重点吗?”
江归帆接过那些纸,眼睛一行行扫过上面的字,笑容极淡,基本没有波动,“哥,你都看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兄弟三个,若论心细,都比不过江玉林,加上他刚才反常的态度,从他嘴里提到姜潮生的名字后,江归帆就反应过来,江玉林看出来了,至于看出来多少,就不知道了。
江玉林的脸色依旧不好,他们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他也猜不透了。
他最开始看出来猫腻,自然是从姜潮生身上,那小子藏不住事,什么心思就差摆明面上了。
但凡他是面对一个女人,那绝对是个人都能反应过来他喜欢人家,也就是他看上的是江归帆,他弟弟,比他大十岁的男人,正常人都不会把他们两个往那种情况上联想,才勉强没被更多人察觉到。
连他大哥那样的粗人,都知道姜潮生看重江归帆,喜欢黏着他,他没道理看不出,只会看得更细节。
比如江归帆下海救轩轩那次,是他把差点就跟着一起跳下去的姜潮生拦住的,包括后面他们相处的小细节,只需要稍微换个思路,想看出来真的太容易了。
虽然对象是他弟弟,可这种事实在搬不上台面上说,所以他一直留意着,但没刻意提醒什么,毕竟这种事在他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江归帆没这个心思,姜潮生喜欢出花来也没用。
至于江归帆怎么想得,江玉林一开始属实没弄懂,他当然有点担心,他清楚这个弟弟的性格,看着闷声不吭,对许多事情都可有可无,实则非常有主意,要是没这个心思还好,一旦是有了,认定什么事,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谁劝都不好使。
听到姜潮生走了,他差不多知道两人什么情况了,也松了一口气。
以他对江归帆的了解,让姜潮生走,就说明应该是没那个意思,如果没那个意思,那一切都好办了,把人好好的送走,距离一隔开,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也就当没发生过。
他顾念着这件事,自然多留意一些,那么一留意,就留意出不对劲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确定,江归帆,他这个理智又冷静的弟弟,和姜潮生有一样的心思,不同于姜潮生的昭然若揭,他是深藏不露,像冰山一角,藏匿在海面之下,是难以窥探的庞然大物。
直觉是很可怕的,在他最开始看出来姜潮生的心思后,就莫名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哪怕他们分开的如此速度,他也隐隐有些不安,就觉得不会就那么结束了。
事实上,果然没那么简单。
一方面在姜潮生的坚持,说实在的,码头上,他看见姜潮生的次数,不比江归帆看得少,该说不说,他得承认,这个看似稚气未脱的少年,在感情上一往无前的孤勇。
一方面在江归帆,他说不清江归帆改变了多少,那是极其细微末节的东西,言语上难以形容,唯有一点他很清楚。
他的弟弟越来越沉默了。
和以往单纯的话少不同,这种沉默,是了无生趣的死气,像一颗从根系开始腐烂的大树,外表上看,还静静伫立在原地,好似能平静接受一切侵蚀都巍然不动,内里已经走向衰败,无法挽回的趋势。
他没法不去思考,是不是有那一步他悟错了,可能不是没意思,恰恰相反,是太有那个意思了。
或许对十九岁的江归帆来说,喜欢是冲动,是不顾一切,是无所畏惧,但对二十九岁的江归帆来说,爱是顾虑良多,是深思熟虑,是压抑天性的克制。
很久一阵没有人说话。
江玉林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噙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是看出来了,不止看出来他,心思不正……还看出来你——”
他呼出一口气,“也算不上坦坦荡荡。”
江归帆缓慢坐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有被揭穿的羞恼,异常的平静,也可能太专注诊断单上的字,大致看完,卷起来夹在绳子下。
“你怎么想的。”江玉林皱着眉,凝重的表情,“那些大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你现在这样,说明你也清楚、这事不成体统……但我总觉得,你们俩……主要还是那小子的问题吧,反正、在那么纠缠下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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