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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之后,他们赚的那点钱给工人做了工资,可是还不够,租的房子里面,连脸盆都被人拿走了。”
王宇也忍不住别过了脸,不想让宋辰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当时也就十几岁,正经做事的工厂没地方收童工,我就去了一个小饭店,那婶子心眼很好,给我包吃包住。”
“就那么呆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还是没有那种踏实的感觉,有一刻开始我就特别想回家,叶落归根,想回林城来。”
“后来成天想夜夜想,我一狠心就辞工回来了,可是回到这边,也没个正经营生,又孤独,就成天在公园瞎混。”
“所以你……去公园?”王宇说得十分艰难,掩饰不住自己复杂的目光。
宋辰一愣,随后立马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是要钱……”他想了想,又手忙脚乱的补充道:“我找了个小店做工,现在。”
“那外面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王宇似乎松了口气。
“他俩啊……”宋辰似乎很痛苦。
“那个看着凶的叫虎子,文静点的叫敖龙。”
“有一天我在公园抽烟,虎子就盯上了,后来其他几个男孩说他守了我一夜,我走了以后他才离开。第二天他就和我搭话,他竟然是个和公园里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人,他跟我聊曾经的学校、聊北京上海、聊乔伊斯、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我都不懂,但是我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后来呢?”王宇问。
“后来他就带我去了’南洋酒店’。”
“那晚他说他爸是当大官的,他以后要带我去南面,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我只是觉得那酒店的吊灯很美。”
“然后我们就算是谈上了,他把他家里的好东西都搬来给我,我那个小破房子里面,名牌烟、钢笔、手表,他都毫不吝啬,甚至还搬来一台全新的收音机,说让我晚上听着玩,他那些东西一摆上,整个家里搞的不伦不类的。”
“每次我说不要,他装作听不见。”
“他要我离开公园,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他父亲郊区的别苑,用全身心去爱他。我做不到,我父母去世以后,我就没有心了。我只能用官能去爱他,我只能用最廉价的东西去回报他,而不再有燃烧的爱意,我发现我的整颗心脏熄灭了。他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说还是算了吧。”
王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发现我就是个烂人,我不值得或者说不配得到他那种全身心的爱,我和公园里二十块钱就和那些老头子走的烂货没什么区别,我不配被他选中。”
“他说要带我治病,我满心只是想着逃走。”
“我果真逃走了,我不再去公园,也不再回家,可是我依旧有欲望,填不满的欲望,所以我就和敖龙住在一起了。”
“我听说他疯了一样找我,骑着摩托车,整座林城也翻遍了,最后还是停在公园里,一夜夜的守,他说要找到我,死也要找。”
宋辰喝了口水,用以填补停顿的空白。
“可是我早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见他,他的感情我受不住的,他迟早会把我弄死。”
“就像他昨晚在公园听说了我们的事,今天,我和敖龙只是去买瓶酒,就被他伤成这样。”宋辰自嘲般地笑了笑。
“……”王宇沉默着剪断最后一节纱布,打了个结,把尾端塞进内侧,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他仿佛凝固了。
宋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王宇哥,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怎么呆住了?”
他轻轻碰了碰王宇,走到门口,打开门。
“不是还要做笔录吗?——过来呀。”
投石问路
随着那扇小门的开启,走廊里夕阳的光影一下子溢进了这间没有窗子的小隔间。
王宇有点恍惚:“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一个多小时以后,笔录完毕。
今天的事件被定性为打架斗殴,不过王振业念在他们年纪小,也只是一时冲动,进拘留所留个记录对他们不好,就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王振业反复叮嘱那几个孩子,不要再这样寻衅滋事了,只有宋辰看似乖巧的点了头,他们三人出了办公楼,向三个方向各自分行,离开了厂子。
王宇注意到师傅轻轻的撩起了窗帘一线,还在关注着那几个孩子有没有再发生碰撞,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王宇默默整理了桌上的那些记录文件和用具,又冲了杯茶,递给师傅,王振业接过茶杯,并没有喝,仍呆站在窗口,凝望着无人的街道。
“师傅?怎么了?”王宇试探着问道。
王振业摆摆手,嘬了一口茶:“唉,没什么。”说着离开了这间警务室,王宇跟在他身后。
他俩刚踏进办公室,同事老秦就抬头冲王宇喊道:“小王,那个小法医刚才来找你了,等了半天才走,说找你有事。”
“嗯?是赵越吧?他说有什么事?”王宇明显有些兴奋。
“没说呀,我们也没细问。”老秦没继续说什么了。
小刘从办公桌上伸出了小脑袋:“我看是找他约会去吧!你俩最近经常一起玩,是吧?就是在包子铺我就看到好几回,他俩……”
“瞎说啥!”王宇走过去弹了一下小刘的脑瓜嘣,才止住对方的八卦之心。
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顺势落在刚才所做的笔录之上,心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宋辰,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命苦多病的,没想到一家去了外地找生路,父亲母亲还去世了,现在竟然这样生活着,不禁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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