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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时寒认不出这里是什麽地方,祝饶却通过附近的路牌认出来了,此地是东南沿海某发达省份的一座城市。一边瓜田里圆滚滚的西瓜恰好应了成熟的时节,远处还有工厂冒出黑烟,再往远处看则是连绵不绝的群山虚影,这里应该是位於市郊的地方。
「但何伟业在哪?」祝饶四下看看没看见其他人。
左时寒道:「残魂只能营造出很小的一块区域,他就在这附近。」
何伟业显而易见不可能在那些过路的,一眨眼就窜出几百米远的大货车上。
祝饶将目光移向他的左手边。
那就只可能在瓜田里。
他们才进到这里来的时候,天上就在下着绵绵细雨,虽然他们只是魂魄进入了这里,雨水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但这是对祝饶和程尧光而言。左时寒与苏月娘两位判官魂体即是实体,一进来就不约而同抽出了一把伞。
祝饶自然而然地将油纸伞接过,撑在了二人头顶,又将左时寒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伞面也倾斜过去,免得被细雨淋湿衣裳。
程尧光:「……」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多馀。
苏月娘用莫名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递了一把伞过去。
撑起伞的程尧光,总算勉强融入了团队里。
记忆的真实不仅仅体现在视觉上,他们听到的,嗅到的,接触到的,无一不真实得好像真的回到了三十多年前。这时候毫无疑问是夏天,夏日的江南多雨,没一会儿原先的小雨就下得大了起来。雨水与柏油马路相触时发出的气味并不好闻,落到土地里,也卷携了混杂草叶气味的土腥气。
暑气被驱散了一些,但还是丝丝缕缕笼罩周身,夏日的味道好像带着人心也浮躁起来。
泥泞松软的土地一走就是一个脚印,他们走了有一会儿,才终於看到了人影。
田地靠近公路的地方支起了一个瓜棚,瓜棚前头摆了一个醒目的牌子,用大字写着西瓜的价格。不过下雨的天气,又在隔着居民区这麽远的地方,肯定是不会有人出来买瓜的。瓜棚里头有一张竹椅,一张躺椅,里面的两个人也一坐一躺。
不过躺椅上的那个人,是不得不躺着。
他身上有着不少伤口,看上去是用铁棍一类的钝器砸出来的,身上瘀血已经紫得发黑,一条胳膊无力软倒着,瞧上去是被打折了。他鞋跑掉了一只,身上还粘着不少淤泥,很明显是被人从瓜田里拖回来的。
坐在竹椅上穿着汗衫的人一副主人家的闲适姿态,似乎是瓜田的主人。他在桌子底下捣鼓了一阵後,团了团布条塞进男人嘴里,然而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用力掰扯下他的胳膊。
男人喉咙里发出沉闷的痛呼,要不是嘴巴里塞了布条,他这会儿没准已经把舌头咬了。
「我给你正正骨。」瓜田主人笑着说道。
一旁看着的程尧光啧啧称奇:「没想到何伟业年轻的时候长这样。」
看清躺椅上那男人的脸後,他一时间都没敢认。三十多年後何伟业是一副大腹便便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形象,谁能想得到他年轻时候还是蛮瘦的,胳膊腿上也都是肌肉。
过去如何,这段记忆便会如何上演,他们不能做出任何改变,所以几人在边上说话也没有压抑过自己的声音。
而何伟业一进到过去的回忆里,便彻底忘了外头发生的事,当真以为自己是记忆里的「何伟业」,说着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话做着和过去一模一样的事。
瓜田主人的正骨手艺怎麽样还有待商榷,何伟业只知道自己这会儿胳膊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疼出了一身冷汗,面无血色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动动胳膊,惊讶地发现骨头竟然真的正回去了。
「谢谢你,老板。」何伟业乾巴巴地说,「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待一会儿?我身上现在没带钱,过几天我会付钱给你的。」
瓜田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伟业:「小伙子,惹了事啊?」
这时候的何伟业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被人一语点出狼狈,好一会儿才窘迫地点了点头。
「你想待就待着吧。」瓜田主人说罢,就靠着竹椅闭眼假寐。
瓜田主人不看着他後,何伟业才敢偷偷打量这个瓜棚的老板。
男人看上去要比他大一点,虽然穿着汗衫和大裤衩,穿着十分随便,但长相完全不像田地里工作的农民。他胳膊上的肌肉精瘦结实,一瞧就极富力量,但皮肤却白得不寻常,至少何伟业没见过哪个成日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的农民能有这麽白皮肤的。
他的长相也有点俊秀,不是阴柔,是一种书卷气的长相,让何伟业不禁想起了厂里的那些会计。
何伟业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了,他现在是躲在瓜田主人这里,一直盯着人看太不礼貌。何伟业躺回了躺椅上,看着瓜棚外下得愈发大的雨,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
他想起自己不小心惹到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厂霸,也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去,他这个月工钱还没结呢!
想起自己远离家乡南下打工,还没攒到什麽钱就招惹了大麻烦,现在人还堵在路口处见他就打,何伟业不禁悲从中来。
悲愤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傍晚。
夏天的夜晚要来得晚些,但在下着大雨的天气,没一会儿天就全黑了。何伟业直起了身子,坐立不安,一会儿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叫醒了瓜田主人:「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尿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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