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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做不到,我会生气。”
……会很生气吗?生气是什么样子?郁危有些恍惚又直怔地想。
灵力在指尖积蓄,却还没来得及击出,他听见身后有人用平静的语气念了他的名字:“郁危。”
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他的动作顷刻间被定住。腕上的符链一瞬间绷紧,如同一条愤怒的蛇,以近乎残酷的力量勒住了他的腕骨,突如其来,用仿佛是要勒断骨骼的力道,硬生生地将他触碰结界的手猛地扯了下来,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声。
铛——
符链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最终重重相撞,发出清脆而响亮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夜色中。
郁危痛得皱起眉,下一秒,不自觉发抖的手腕被用力抓住按在了结界上,掌心凝聚的灵力被猛然压制,如同被粗暴按灭的火焰。明如晦低垂着眼帘,冷淡地看着他,眼底一丝笑意也没有,开口问:“你打算去哪里。”
冷汗沾湿眼睫,郁危勉强抬起眼,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清晰可见的、被欺骗的愠怒,交织着惊心动魄的冷漠,如同暗流涌动,压抑而汹涌地漫过眼底,几乎要冲破最后的防线。
温和的表象一点点褪尽,就像暴风雨前夕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明如晦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重重击在郁危心底:“你说睡不着,所以在拜师前夜来找我。”
“说煮茶给我喝,却要在茶水里做手脚,让我一睡不醒,就是为了逃走吗,郁危。”
“这样拙劣的手法,为什么还要用第二次。”他目光轻掠过郁危的眉眼,淡声道,“你就这么不想留下来。”
郁危紧紧咬着牙,口腔里血气蔓延,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他垂着眼睫企图遮住眼底的神色,然而只是徒劳,明如晦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抬起头来,眸光异常平静地道:“说话。”
眼前的景象被一层薄雾般的汗水模糊,却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怒火所带来的压迫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郁危眯起眼睛,终于能看清了一些。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是,我一点都不想留下来。”
“说会留下来,会完成拜师礼,都是骗你的。”他轻声而没有起伏地说,“你知道我很会装乖。”
话音出口,有片刻的安静。
明如晦看着他,似乎想了很久,最终问:“为什么?”
脸颊被捏得很疼,郁危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因为我讨厌你。”
他闭上眼,又再度睁开,眸光里只剩下冷冽:“我宁愿做肉身容器,被关入地狱,也不会认你做师尊。”
风声微微停滞,四周陷入了异常的沉寂,分明没有声音,却比任何言语都要激烈。
过了很久,明如晦忽然轻笑了一声,说:“好。”
压在脸上的手骤然松开,郁危浑身一轻,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他不容抗拒地拽着往山顶的方向走去。明如晦的手劲很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郁危踉跄着跟在他身后,脚下的石子与杂草在被踩得四散。
没有质问也没有攻击,一切都与预想中的不同。失重感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失控感紧紧缠绕着他,无法预知也无法冷静,直到此时,后知后觉的恐慌才爬上心头,他喊道:“明如晦!”
对方冷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郁危微微怔住,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自肩头传来,将他重重地压跪下去。
四周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冷风呼啸,仿佛连天空都失去了颜色。他被无形的手按压着跪在冰冷的石阶上,紧接着,脑后一轻,原本紧紧束住长发的发带被人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乌黑发丝随之散落,披散在肩头。
郁危如遭束缚,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狼狈地抬起头来,仓促道:“明如晦!”
那人毫无反应,矮下身,微微垂眸去解他的衣扣,娴熟地脱掉他的外衣。随后,他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耐心,像给小孩子穿衣一样,从领口到袖口,再到腰间的束带,不厌其烦地为郁危换上了那件拜师礼的白衣。直到扣好最后一颗扣子,他抬起眼,异常平静地对上郁危的视线。
他眼底的情绪浓重到令人心悸,郁危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手指隔着薄薄的眼皮按住眼珠,巨大的威胁感令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颤抖,却没办法闭眼,只能被迫与眼前的人对视。
他好生气,郁危恍惚想。
拜师礼的步骤繁琐复杂,只剩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变得诡异而压抑。
“郁危。”明如晦对上他彻底无处可避、毫无保留的眼眸,顿了顿,说,“听话一点。”
他将斟好茶水的杯盏递到郁危手边,松开手。原本放好平稳的茶盏却从郁危的手间滑落,砰地一声摔到地上,碎成数瓣。
瓷片在石阶上迸溅,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短暂的静默后,明如晦拿起第二杯茶,抓住郁危的手,将茶杯稳稳放在他的掌心。
然后他微微低头,凑近郁危颤抖的手边,用嘴唇轻轻沾了沾茶水。
他松开手,杯盏再次无力地坠落,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冰凉的茶水溅开,郁危耳边只剩一阵空白的耳鸣。
他迟滞地看着明如晦将五指插入他的发间,缓慢而细致地理顺着每一缕发丝。分明是亲昵的姿势,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默。
微凉的指尖穿过头发,带动着发丝冰凉地缠绕在一起,放缓的吐息洒在耳边,他问:“郁危,你想要什么?”
郁危僵在原地,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明如晦看了他片刻,眼底渐渐漫上那种没有温度的笑意:“我想起来了,你说宁愿入地狱,也不愿意留下来。”
“那就祝孽徒,”他手指轻轻拨动郁危的额发,温柔又缱绻,“——早入地狱。”
“……”
仿佛无数根丝线绷紧、缠绕,绞住骨骼,勒入血肉,无法呼吸,也无法挣脱。郁危张开唇,话音却像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变得沙哑颤抖:“我……”
汹涌的情绪将他淹没。爱说不出口,恨也说不出口。
绞灵符被紧紧攥在手心,他偏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神情便只剩一片空洞的冷漠:“明如晦。”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他停了很久,才继续说道:“那我便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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