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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样物件,连同冰凉的空气都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们久未归家的事实,尤杨一开始仍是惊诧,可随即从晚宴上倾覆而来的羞辱感又使他在两周间格外矛盾与愤怒。他意识到沈铎再次选择了逃避,那强烈的抵触使他更加笃定何易安那笔资金的来源,同时也愈发怀疑他们的婚姻,还有他和那个宁家小少爷之间暧昧不明的交往。他们到底发生过什麽,尤杨迫切想探究,但也始终无从下手,他和沈铎的交际圈并不重叠。
尤杨快要被自己的处境逼疯,前所未有的压力与焦躁使他活像个困在透明罩子里的精神病人,白天时出门笑脸迎人,夜里还要强迫自己克制几近崩溃的情绪去思考,如果一通电话後表现出的异样便能叫沈铎弃下爱人追随他而去,那宁予桐绝不仅仅是一个相伴长大的外家弟弟这麽简单,或许他们曾经也在一起过,可如果是这样,沈铎为什麽会离开他,沈之虞那番别有深意的劝诫里又隐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纠葛,复杂得他根本看不清。
尤杨试图寻找佐证自己想法的蛛丝马迹,为此他几乎将沈铎历任床伴的脸都回想了一遍,但不论妩媚妖娆风情万种,还是天真清纯惹人怜爱,沈铎分手时的态度大都相同,没有惋惜也不曾可怜,仿佛只是情事过後换一床新被那样理所当然到残忍,他看不出宁予桐与他的那些情人们到底有什麽差别。
尤杨一度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直到他在暴雨如注的深夜再次想起了一个人,沈铎婚前最後一任床伴,那个站在玄关外拉着他哭闹不休的男孩儿——尽管画面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当他回过神来,也陡然明了让他始终感觉奇怪的地方在哪儿——回国出关时他便无端觉得等候在外的年轻人很眼熟,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他在纽约早就见过这张脸。
即使严格来说他们的五官并不相像,宁予桐也偏白,可一旦看久了,笼统的轮廓却很容易叫人生出错觉,尤其是泫然欲泣的瞬间,那个男孩儿简直和晚宴上被沈铎粗暴打断的宁予桐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小少爷的悲恸掩饰得更好,与生俱来的骄矜似乎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露怯。
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有了答案,无怪乎当时认识他的朋友们总是打趣他不简单,毕竟沈家三少对那孩子的宠爱可谓毫无底线,那种纵容,绝非贪图新鲜。
假若尤杨没有回国,他只会觉得那无非就是沈铎动了真心喜欢过的一个人,可现在,当他见过宁予桐,他们又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他才恍然醒悟那些夸赞形如嘲讽,就算後来出现的人不是他,沈铎恐怕迟早都会和那个男孩儿分手。他怎麽可能拿他当心头肉,真正在他心里面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宁予桐,其他的,也只是供他用於自欺欺人的玩物罢了。
他的伴侣的确像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叫尤杨想不通的是,如果他一开始就注定倾心於宁予桐,那为什麽还要远赴美国,又与他结合成这样一段婚姻。
尽管尤杨一再克制自己不要将一切往最残酷的方向去想,但他还是无法摆脱压在心上的重重阴云。绝望的境地使他夜夜辗转难眠,他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只有沈铎能给并且他允诺要给的解释。
他就快走投无路,因此在被沉重的猜疑和耻辱撕裂之前,终於拿起手机沈氏的秘书处拨了一通电话,请他们转告沈铎,让他回一趟云山苑,他在这里等他。
溽暑的雨夜使得鸟雀鸣虫都歇声,整间公寓如同泡在水里一样死寂。玄关传来响动的时候尤杨没有转头,当客厅顶灯亮起,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灯光刺目,他有一会儿的功夫才适应过来,皱眉去看走过来的男人——他的伴侣像往常一样把臂间的外套搭在沙发上,他坐了下来,似乎出於习惯要倒水喝,可方木矮桌上蒙灰的水杯又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伸向一旁的烟盒。
他点了一根烟,打火机被随意抛掷到桌上。那眉宇间的倦怠和冷漠难以掩饰,但叫尤杨意外的是他脸上有伤——一道横裂眉骨的口子,皮肉间还留着缝合针线,这处之外颧骨和嘴角也挂了彩,许是快要愈合了,痕迹倒不明显,只是瞧着无端让人感觉戾气深重。
尤杨不觉怔忪,好在这仅是一瞬间的反应,他忍住了伸手触摸的冲动,冷声说:「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月。你告诉我回家好好谈,我回来了,可你呢?」
他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
朦胧缭绕的烟雾横亘在他们之间,模糊了沈铎山岩一样线条冷峻的面孔。正如同那受了讨厌的邀约而不得不登门拜访的宾客,他显然不是很愿意同他谈这些问题,好半晌,尤杨才听见他说:「何易安的钱是我给的,一千来万,不是什麽大数目。」
他终於承认了。尤杨艰涩吞咽了一记。
他当然知道千把来万对於沈家三少而言并不是什麽大数目,过去哄床伴开心时花的钱恐怕都远不止这个价,让他感到愤怒的是他一直被看低着,先前在纽约也好,现在回国了也罢,他在沈铎眼里不外乎一个需要砸钱胡闹的小孩子,而不是白纸黑字缔结关系的婚姻伴侣。他始终学不会真正尊重他,尽管他已经无数次强调过他不需要资金上的任何帮助,而沈铎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错在何处。
他也不单这一个错处。
尤杨面色苍白,他的背脊因室内闷热而渗着汗,可手指却像冻僵了似的冰凉到毫无知觉。落地窗外的雨水倾盆而下,他慢慢松开了牙关:「……你要解释的只有这件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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