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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的眸光锐利地盯着慧严,轻轻拍了两下巴掌,後殿和两侧的偏殿中立刻涌出百十来个带刀侍卫,护甲的炫光将暗沉的大雄宝殿映得寒亮逼人。
慧严一张白白胖胖的面孔被铁甲照得发青,这麽多人是什麽时候进入山门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此处,他一概不知。
他认出了地上的小沙弥是看山门的弟子,旋即惊疑不定地看向韶音,对方的面容上仍残留着瞌睡後的慵倦,嘴角似笑非笑是一种将他的小命牢牢捏在手掌心的轻蔑表情
慧严一时语塞,半晌过後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夫人……这是何意,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小僧如堕五里雾中,实在是莫名其妙啊!」
韶音不答他的话,仍是静静地看着他。
慧严将眼睛睁得溜圆,想要努力做出个无知且坦荡的表情可是李夫人那双眼睛比佛前的长明灯还亮,已经清晰地映照出了他的原形。他心里一紧,慌忙将视线移开,恍惚是到十八层地狱里与阿修罗女打了个照面
虽然还不清楚看门弟子到底犯了什麽事,可眼看着佛堂里忽然冒出来的这麽多甲兵,不消多说什麽,慧严已经明白其中的警告之意。
吴郡发生的事他都听说了,流民寻着「乐善好施之家」的旌旗闯入士族庄园,将其中的粮食洗劫一空,之後一连数日,官府赈济的豆粥就稠厚了许多。虽无真凭实据,大晋的达官贵人们私底下都说,此事就是谢韶音所为她明的不行就来阴的,手段毒辣得很。
慧严也是因这件事才明白年轻而美貌的李夫人绝非什麽温良之辈,思及自己拒绝捐粮时说过的那番混帐话,慧严好几日不能成眠。
这次之所以欣然同意,趁机扩建寺庙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敢将谢韶音得罪太深。可是看眼下这个态势,对方似乎已经不想再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了。
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往下淌,落到眼睛里,眼球被腌得生疼。慧严不住地用缁衣宽大的袖口擦拭,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狼狈。
韶音勾起唇角,一语未发,转身在侍卫的簇拥下走出大殿。
马腾往慧严手里扔了一捆绳索,冷笑道:「你的弟子勾结反贼,煽动流民叛乱,意图谋害我家夫人,罪不容诛。我家夫人慈悲,不忍血溅佛前,还请上座师父用这绳子送逆徒上路吧。」
那小沙弥早就已经吓得尿了裤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慧严後知後觉,这才明白发生了什麽,赶紧为自己辩解,连声说他并不知情
马腾不耐烦地打断他,一句话砸过来,直将慧严的膝盖砸得一软,扑通跪到地上。
「这个不用你说,你若是知情此刻早就下去见了阎王!我家夫人信任你,将赈灾这麽功德无量的事交给你做,该怎麽回报她,可用我再教你」
「……阿弥陀佛!」慧严像是绕着鬼门关走了一圈,哆哆嗦嗦地合起手掌,虔诚道:「救苦救难是佛门本分,小僧一定竭尽全力,若有半点欺瞒懈怠,必定堕入阿鼻,永世不得超生!」
……
韶音并不能未卜先知,这次能化险为夷,还是多亏了一位故人。
昨日灵奴下学回到家中,从小书箧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韶音,说此信乃是他的八拜之交张猷兄托他代为转交,请阿母务必立即拆看。
这位张猷兄的大名如雷贯耳,韶音早就听灵奴提过无数遍。
灵奴上次被人围殴,院正和先生们能够及时赶到并加以制止,正是这位张猷兄的功劳。旌旗一事发生後,孩子们都默契地疏远灵奴,说话玩耍皆不带他,只有这位张猷兄待他如初。
灵奴回家後与韶音说,他在这世上活了快五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张猷兄这麽仗义的人,仅次於他阿父李勖。「古人云,多年父子成兄弟,若是我们三个能义结金兰就好了,勖兄行大,张猷行二,儿是老三!」
韶音当时听得啼笑皆非,暗地里教人去查那位张猷兄的出身,得知此儿乃是吴郡张衷之子,之後便告诫灵奴不要与他走得太近。谁知道这孩子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竟然真的与人家成了八拜之交。
对於「张猷兄」会与「灵奴弟」的阿母说点什麽,韶音也有些好奇,拆开信後一看,人却顿时愣住。那纸上的字迹分明出自一个成年人之手,不唯如此此人还与她相识多年。
庾莹琼的字与她这个人截然相反。
韶音从前与她吵架时,曾经当面骂她「轻浮愚蠢」丶「活似一只花里胡哨的肥山鸡」,莹琼气得顾不上庾氏女郎的体面张牙舞爪地要和她动手,涂着红蔻丹的长指甲在半空里一阵挥舞,若不是阿泠拦着,韶音的脸早就被她那鸡爪一样的手挠花了。
却也正是这样的手,竟能写出来一笔沉稳朴健的字,连谢太傅见了都直夸写得好,说莹琼是个心藏锦绣之人。
韶音当时对这话嗤之以鼻,旁人不明就里,她却最清楚不过,莹琼的字之所以能写得这麽好,不过是为了一个男子罢了。王微之擅书,莹琼投其所好,在书法上实打实地下过一番苦功。
「灵奴你耍赖,适才你拉弓时左脚已经迈出了线,我都看到了!」
「我的足尖刚好顶着线,不信你过来看!」
「你别动……你撤回去了!」
「嘻嘻,我才没有!」
……
庭前,两个总角小儿因为比试射箭而起了争执,很快又和好如初,嬉闹在一处。张猷比灵奴大了一岁,个头却与他仿佛,从背面看竟分不出谁大谁小。两对小髻靠在一处,像是一对孪生兄弟,看起来比当年他们的阿母要亲厚许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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