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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沈质终於落在他手中,纵然不能似玩弄其他人一样对他施以酷刑,听他痛苦求饶,也要让他明白什麽是痛苦,以消心头之恨意。
狱卒立即探手,捏着玉佩狠狠拽走,拿到眼前端详。
这玉质地一般,却有一道浑然天成的红痕,刻着略显粗糙的福禄寿喜纹。沈质如此珍爱,见他夺走竟然面露凶意,伸手要抢,极有可能是他爱慕的小娘子送的。
狱卒嘿然一笑,道:「诏狱里的规矩,来这儿的犯人除了一身衣裳,什麽也不能带进去。沈大人这玉佩留在身上,安知是不是以此为信号,传递消息,或者拿来贿赂他人?此物,我替沈大人保管。」
沈质本就心口闷痛,这麽一遭下来,急火攻心,咳嗽至声嘶力竭。惊得狱卒以为是当面抢走了他爱妻,害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忙推着他进了一间囚室。
沈质还欲扑过来抢回玉佩,狱卒已身手利落地锁住牢门,与他隔门相对,便无方才慌乱,从容不迫地捏着玉佩在沈质面前摇晃。
「沈大人,你在里面好好休息。等冷大人开始查案,就没现在的好日子了。」
说罢,得意一笑,昂首远去。
「咳……」沈质以袖掩唇,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待移开袖子,其上多了几块血痕。
似他这种病,最忌讳大喜大怒。沈质养气多年,除了冷芳携的事情,极少心绪波澜,狱卒此举偏偏戳中他痛楚,令他愤怒得双目通红,眼带阴霾,久久不能平静。
这方囚室阴冷灰暗,幽不透光,寒气自脚底钻入骨髓,更无休息取暖的被褥,沈质靠着墙壁难以入睡,当夜便发起高热。
夜深忽梦少年事。
迷蒙之间,四周景象大变。青山巍峨,群峰陷在辽阔的黑夜之中,天际未明,仍有寥寥星子映照四野。
沈质披着蓑衣,脚踩木屐,曳杖艰难地行在山路石阶中。大雨初歇,脚下路滑,他必须与师弟互相扶持丶小心谨慎才能一步步走过去。
若是一着不慎,摔了不要紧,只怕伤筋动骨,他们如今靠佣书赚些钱财勉强度日,根本没有馀钱拿去治病。
前方不远处便是某家族学,一位家老觉得沈质抄书时字体端正秀丽,正适合拿与蒙童,便要他来族学抄书,不仅给的价钱比旁人更高,还管一餐,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沈质高兴之馀,不忘带来师弟。师弟的字比他更好,当场写就一篇诗文,家老果然欣然答应。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族学离书院甚远,且匿在群山之中。他们每日公鸡未鸣便要出发,近一个时辰才能抵达族学。来去不仅耗费时间,更折磨双足。
沈质还好,年少时做过比这更苦的活,脚底早已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师弟的皮肤娇嫩一些,走出数个水泡,得拿银针燎火後挑破,敷上草药。
冷芳携昨晚才挑了水泡,还没好,走路歪歪扭扭,有时不小心踩实了,便自喉间滚出一声痛呼。
沈质道:「我背你上去。」
冷芳携摇头:「师兄你披着蓑衣,全是水。再说了,只剩一点山路。那麽长的路我都走过了,还差这一点吗?」
沈质无奈,只能扶着他一点点走上去。等到了族学,天光已经微亮,山野间野鸟啾啾而鸣,令人心旷神怡。
沈质与冷芳携擦掉热汗,在书室外打理衣服,彼此观察,没有污痕,才换了一双鞋进去。
他们在最底层的书室里抄书。这里原是杂物间改成,狭窄逼仄,仅有两张矮案和蒲垫,伏案抄久了免不了腰酸背痛,又因几乎没有空气流通,每抄一页,他们就要走出去吸一吸气,免得在里面闷晕过去。
暑热时更加难熬,出的汗水能将一身打湿。不能把汗珠滴在书页上,二人只能时时拿布擦手,一天下来,手通红。
好在,现在时节冷下来,缩在书室里还更暖和些。只是手指仍然僵硬得难以取胜,两人便互相搓手,让指节热起来。
这个时辰,族学里的学子还未起床,二人便凝神静气开始抄书。一个早上的功夫,往往只能抄下两篇,为了多抄些赚钱,他们在亭子里几乎狼吞虎咽,将族学给的咸汤和米饭拌在一起囫囵咽下去,将中午休息的时间也挪过来抄书。
但他们本来睡得就少,中午不休息,有时抄着抄着就头脑发晕。为了避免抄毁,冷芳携与沈质将并排的矮案改成相对而立,这样时时可抬首观察彼此状态,若发现不对劲,便提醒对方。
这天中午,沈质照常抄书,时而抬头,发觉对面的冷芳携拿颅顶对着他。立刻搁下笔,走过去扶住他的身体,他有心叫醒冷芳携,待看到他两眼青黑丶满目疲倦,於心不忍。
「唔……」冷芳携反而自己醒了,「……好在有师兄,我差一点睡着了。」
沈质道:「你乾脆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时间,只眯一刻钟就叫你起来。不然你这样困倦,下午又怎麽办呢?」
冷芳携笑了笑:「下午自然就清醒了。我也没多困,不劳烦师兄。」
说罢,一手自布袋里拿出两枚冰片,又夹了根细小的银针。
「师兄。」冷芳携递过去一片,「我看你也快睡着了。」
低头一嗅,再用银针扎扎手掌,总算清醒过来。冷芳携继续伏案,刚一俯身,腰也痛起来背也酸起来,他打了矮案一掌,气愤道:「待我日後做大官,定要把全天下的矮案销毁了。这等磋磨人的东西,是谁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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