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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楠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梁北林看了程殊楠几眼,带着审度和打量,似乎对方的反应在意料之外。不过这件事早一点说开早好,省的临到最後程殊楠知道了原本他就没打算让人离开,肯定还要闹一阵子的。
房间里很安静,床头的兔子锺指向上午十点。
程殊楠靠在床头,梁北林看着他,丝毫没有要离开去上班的意思。
「我哥哥是想带我走的,他想过两次。」
程殊楠突然说。他说得很认真,也很平静,看起来没什麽情绪。
「第一次,是那天晚上他出门,在门外抽了很久的烟,我那时候不知道,以为他菸瘾犯了,喊他少抽点,小心又要咳嗽。他灭了烟,冲我挥挥手,最终还是走了。」
是挣扎过的,但最终敌不过现实。
「第二次是昨天。他问我护照在不在身边,可是我问他,扔下我一个人,是不是等你撒完气,就能放他们一马。他没否认。」
大概想到这一点,最终「我带你走」那句话没能说出口。
程殊楠垂着头看盖在身上的薄被,被面上环绕的纹理看得他头晕。他大睁着眼,有东西从眼睛里掉下来,一滴滴砸在被面上,暗纹晕染开来,像枯萎的莲。
梁北林坐得很直,胸口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扭曲感。
「你那麽好,可以给燕姨养老,给山区孩子捐学校,甚至帮陌生人治病。」剩下的话程殊楠没说出口,但他俩都知道是什麽。
——唯独对我不好。
眼泪没再掉了。程殊楠看起来坚强了些,甚至抬起头看了一眼梁北林,虽然刚在哭,眼眶也没有很红。
「你撒完了气,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你就当……扔个什麽东西,和我爸丶我哥一样,别犹豫,好不好……」
他从未没被家人选择,也未被爱人善待,如果将来还有可能离开这里,注定是要一个人生活的。一个人也没什麽不好的,程殊楠想,就没人能伤害到他了。
梁北林久久未语。他感觉有一条很隐蔽的铁丝,在他心脏上结结实实饶了两圈,然後一点一点勒紧。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说「好」或者「不好」都不能缓解心脏的紧缚感。
程殊楠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就不再等答案,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第37章人死帐消
正式开学没多久,程殊楠收到一封邮件,是程隐发给他的。
程存之最终死在一个条件很差的私人诊所里。程隐没能带妻女如愿前往东南亚,而是辗转到一个小镇上落脚。程隐在邮件最後说:小楠,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求了人,一定想办法带你离开。
程殊楠合上笔电,说不清楚什麽感觉,心脏钝钝地疼。他已经没有一开始得知被放弃时那麽多痛苦了,但还是躺在床上一整天没能起来。
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闪过小时候的家,院子里的秋千和兔子摆件,花园里的玫瑰和鹅卵石。爸爸总是很忙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即便不怎麽待见他,依然会给他买昂贵的玩具和礼物。有时候看到他的成绩单,或大发雷霆,或拂袖而去。
父亲的面貌已经模糊了,程殊楠在梦里也看不清。
梁北林有段时间不怎麽去公司,沈筠没办法,有事只能来家里。
谈完事,也不说留吃饭,沈筠很有意见:「我吃饭又没动静,再说了,楼上楼下这麽远,谁听得见。」
梁北林睨他一眼,沈筠认怂:「行,我连话都不说了行吧。」
两人真的一言不发吃完午饭,梁北林去露台上给叽叽喂食。叽叽抬爪挠了梁北林手背一把,没出血,梁北林就没管,还是很有耐心地将小鱼乾放到叽叽面前。
叽叽喵呜一声跳到窗台上,大尾巴来回扫,很焦躁的模样。
沈筠脑袋从手机上抬起来,很客观地评价:「喂不熟的,你在它眼里就是不共戴天。」
梁北林放下猫粮,往後退了几步。叽叽看他走了,才勉勉强强跳到食盒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吃两口。
「人死帐消,」沈筠看着梁北林说,「你想清楚。」
梁北林知道,沈筠是在提醒他,关家和程家的所有恩怨至此已经真正了结。剩下一个程殊楠,按理说不欠关家,更不欠梁北林,未来要怎麽做,两人以什麽方式共处,该是梁北林要好好想清楚的。
之前他拖了那麽久,迟迟不肯对程存之下死手,留对方残喘至今,有多少害怕「帐消」的因素在里面,只有他自己清楚。
路清尘和沈筠都说,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实在不行,就放程殊楠走吧。
说得多简单啊。
梁北林捻着手指间一粒猫粮,像是在问沈筠:「你觉得怎麽做才算好。」
沈筠叹口气:「我觉得有什麽用,我说了您老人家听吗?」
不但梁北林要过自己这一关,如今程殊楠也要过这一关。程存之再坏,也是程殊楠的父亲,至亲去世,再怎样都剜人肺腑。
沉默许久,梁北林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把程殊楠绑在身边一辈子,陪着自己一辈子,来弥补他所有缺失的情感和生活。
他是个不纠结的人,但面对程殊楠是例外。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这件事已经在脑子里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情感上其实已有答案,但理智上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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