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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也转身,对方老师说:「方老师对不住了,我这人讲话粗俗,您见谅。打架,估计这俩孙子是不会打的,您明儿也不必费心找老师去铁索大桥下边蹲着。还有……」
梁也朝身後一瞥,伸手,在下意识拽着杨今手腕之前,转而拽了杨今的书包,「我的家事也不劳烦您费心了。」
---
梁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拽着杨今的书包一路将他拽到死胡同来的,一路上思维好像被哈尔滨的冬天封冻,无法思考。
所以杨今跟他说那句「梁也,对不起」的时候,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烟不知道什麽时候点燃的,梁也蹙着眉,没什麽耐心等眼前的烟雾散开,伸手扇了一下面前的空气,然後就看到镜片後那双眼睛有些发红。
他妈对不起自己还委屈上了。
这让梁也更加烦躁,不是烦杨今,而是烦他自己。烦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软。
「我以後不会再找你了。」杨今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杨今不像往常那样抬头一直望着他,头一直低着,下巴已经缩到了大衣领口里,呼在眼镜上的雾气因此更厚了,仿佛要故意要遮住发红的眼睛一般。
「但……你不是这样的。」杨今说,「你不是昨天……你自个儿说自个儿那样的。」
垂眸,梁也看到杨今罔顾那些声音,仍然执拗看着自己的眼神。
梁也皱起眉头。
操,他这句话是非说不可麽。梁也瞬间觉得更烦了。
「不是这样的」是指什麽?不是讲话难听的人?不是会歧视同性恋的人?还是……不是他昨天在死胡同里说的,乱搞男女关系莺莺燕燕的人?
杨今的目光中带着笃定,带着希冀,但梁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任何——不论是回应这句话还是什麽别的。
他甚至应该做得更狠。
安静充斥在胡同里,许是一直没听到回应,杨今终於堪堪抬眸,问:「你……你爸爸怎麽了?」
杨今抬的是眸子,不是抬头——颔首抬眸,眼尾泛红,语气虽然比平时带上了些小心翼翼,但还是没改那股认真的劲儿。
梁也的烦躁来到了极点。
他反问:「跟你有关系吗?」
杨今微怔,眼睛又低下去,然後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再烦你了。』」梁也重复他刚才的话,「那你为什麽还在这儿?」
杨今没有再抬头看他,梁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用力抿着的嘴唇,片刻後,看到他转身离开的步伐。
「回来。」梁也叫他。
於是杨今的脚步就停住了。只见他在原地顿了几秒,最後还是转身回来,再次面对梁也,眸子抬起来了非常短暂的一瞬又坠下去。
梁也知道他是在确认自己的表情,这种回避的在意让梁也心里的火又窜上来。
他声音又冷又沉:「我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
「你刚才说『你不是这样的』。」他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啥样的吗?昨天为什麽跟你说那样的话你明白吗?」
「三中的好学生,你脑袋这麽聪明,怎麽就没想过,我之前劝你别跟着我了,和我昨天说我莺莺燕燕,这两件事儿挺矛盾的呢?」
他走近杨今一些,把每个字句都给他说得清清楚楚:「那天救你,是因为我看不得一群人欺负一个人,不是因为什麽别的——应该说,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我再重复一次,你听好了。」梁也倾身靠近杨今,一字一句道,「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
他们不是第一次离这麽近。
上次他将杨今压在墙上也是这个距离,那时的北风挤不进他们之间,现在却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都吹得翻飞。
怎麽风也会变,怎麽世间所有都会变,那麽他的母亲孙娴期待的那种稳定的生活到底是否存在?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想到这些。
他低头看杨今,看到那双泛红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层雾。梁也的心脏明显疼了一下,又立刻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北风太烈而已。
「嗯。」杨今只是嗯了一声,片刻後又说了一句,「梁也,对不起。」
然後他便转身走了。
——刚开始是用的走,後来就跑了起来。地上已经没有松软的雪,在冻起来的路上奔跑很容易打滑,他这样跑一定会摔。
梁也狠狠吸了一口烟,强迫自己钉在原地。
烟入喉是苦的。
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他是否会摔跤,是否会再被同学欺负丶打劫,是否会在未来的某天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受世人唾弃,都与他无关了。
但梁也仍在胡同里站了好一会儿。
杨今一共叫过三次他的名字,每一次都很用力,很认真。杨今很安静,却也藏着一股劲儿,是一个丰富的人,聪明的人,有钱的人,前途光明的人,也是——拥有自由的人。
梁也在心里说服自己,他这是在为自己好,也在为杨今好。
但是北风刺进骨髓,他的自我说服也变得无力,他无可遏制地想起欺负杨今的那群人。
而此刻的他,又与那群人有什麽区别。
第10章虚妄使人沉醉
第二天放学,梁也没有在校门口看到杨今。角落那块小地方空空的,他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缺了点儿什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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