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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晓燕扫乾净他额头的碎发,耸了耸肩,「杨今,我自言自语啊,没特地跟你说,没别的意思,你不爱听当没听见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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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
事务所给他租的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原本觉得一个人住并不需要这麽大的空间,现在忽然觉得多一个房间并非无用。
可是梁也并不想要他的帮忙。梁也来上海了,却没有联系他。
当然了,有仇有怨的,梁也怎麽可能找他帮忙呢。
杨今拿出小灵通,给澳门打了一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丁舜,曾经那个把录像带塞到他包里的澳门小伙儿,如今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成为澳门最年轻的富商。
两年前,杨今从杨天勤手中夺过公司的经营权,开始打点和杨家在澳门的亲戚——特别是二爷爷,以及杨天勤所有合作夥伴的关系,包括丁舜。
杨今开始喝酒。他曾经最讨厌梁也喝的酒。
每次喝酒他的情绪都会不好,喝完酒还不能吃药,这些晚上往往难熬,他想到哈尔滨,想到梁也。
想到梁也对他说,如果一辈子是假的,就罚未来的某一天,他再也找不着他丶见不着他,在他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语成谶。
执拗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情,再难也会做到。做着并不擅长的生意,喝着最厌恶的酒,杨今得到二爷爷的赏识。
有了二爷爷这位大富豪的背书,杨今在杨天勤公司的行动开始变得顺畅无比。他不再去医院看望杨天勤,却坐进了杨天勤的办公室。
边读书边打理公司,坚持了两年,杨今终究还是厌恶做生意。他讨厌商业的不确定性,只有回到学校画图,计算每一处标准的尺度,想到他学建筑的初心时,他才会真正宁静下来。
在杨天勤死後,杨今联合柳枝桂的股权,控制公司决策,将公司卖给了丁舜的公司。
出卖後,他购入丁舜公司的股权,并未完全脱离对公司的控制,并且成功将柳枝桂的控制权排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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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单了解公司情况之後,杨今问:「之前拜托你查的那些信件,怎麽样了?」
电话那头,丁舜回答:「我的手下都要去把第一大学收发室翻了个底朝天了,那毕竟是1995年的信,都过了好几年了,没那麽快。再说,当时从内地寄过来的平信丢件率就大——」
「他还寄了专递的,专递应该不会丢的。」杨今抢着说。
「你还真是——」丁舜笑了,「小时候我觉得你柔柔弱弱的,这几年你处理你爸丶田金来和公司的事情又这麽冷血,以为你变了吧,但现在一提到这个人,你又是那副样子了。」
杨今不知道他说的是什麽样子,反正不论什麽样子也都只能是他的自作多情,梁也不会再回应了。
可即便如此,杨今还是忍不住问:「上海九院,你有认识的人吗?」
「公立医院?不一定有。」丁舜回答,「你病了?你去澳门友好医院啊,你二爷爷在那个医院有股份不是吗?」
梁也肯定不愿意见他,也肯定不会去他介绍的医院。杨今还是说:「还是先帮忙联系一下九院的人吧,心血管方面的,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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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舜的人脉很广,不久就为他联系到了九院的人。
杨今把梁也妈妈转到了专家号下面,当天就开出了检查单子,隔一周就能安排手术。
在梁也妈妈收治入院那天,杨今偷偷到九院,远远看了梁也和他妈妈一眼,当听到梁也问医生「为什麽排期这麽快」时,杨今心一紧,立刻匆匆离开了。
千禧年,上海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龙年春节就要到来。杨今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周围全是父母带着小孩儿出游的幸福氛围,唯有他孤身一人。
这五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从未觉得有什麽难过,可是自从上次在哈尔滨和梁也重逢之後,总是有一种无边的冷寂包裹着他。
杨今从包里找出药,吃下。
回澳门除了找梁也的信件,他还去见了心理医生,他说从哈尔滨回来就觉得情绪很不好,多噩梦丶早醒丶进食困难丶莫名呕吐,希望医生给他开剂量更大的药。
吃完了药,小灵通里,忽然跳出一条柳枝桂刚发的简讯。
【回澳门过年吗?你弟弟很想你。或者我们去上海找你,是否方便?过年总要团圆,你弟弟才五岁,你不要那麽狠心好吗?】
杨今回忆了一下他这个月打给柳枝桂的钱,应当还非常富馀。
要钱可以,只要在他所能控制的限度内,杨今不会吝啬。
但要爱不行,他记得柳枝桂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耳光,说过的每一句恶毒的话,他认为自己没有以牙还牙已经非常善良。
杨今把简讯删掉了。
正当他要把小灵通塞进口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带着上海区号的未知座机号码,某种心灵感应,杨今的心跳骤然猛烈起来,摁下通话键的手都在发抖。
他将小灵通放到耳朵旁,听到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也从电流声里捕捉到那抹微弱的丶沉重的丶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
五年前的无数个夜里,他枕着这份呼吸声睡觉,度过很多个安稳的夜晚。
「我是梁也。」对面说。
上海街头车水马龙丶人头攒动,杨今伫立其中,却感到无比安静。千禧年的伊始对别人来说是新纪元,对他来说是这短短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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