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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金铁交鸣声声入耳,紫袖深深明白,展画屏此刻用出那般刚劲招式,一定是咬牙强撑求胜,几乎是拿命换功力;而大义圣和旁门圣若非兵刃神奇,必然内力深厚,否则常明剑早能伤了二人。无论如何,此战自然结束得越快越好,因此决计不能让吴锦二上去。
他本欲将两人阻在丘下,不想他们走得甚快,刚下至一半,见两道身影已然赶上前来,便趁暗躲进树影。夜风掠过山中草木,犹如呜咽;紫袖尽量收敛气息,借着风动树枝的遮掩,极缓极缓地举起木鸟,待两人走过自己身前时,照准两条后颈,按动了机括。
不待毒针刺进人身,他的手指早已按下第二次;动时却“咔”一声空响,才发觉这木鸟不能连发,连忙再按,第二针才直奔吴锦二而去。只是吴锦二反应极快,几乎在听见声响的同时,便已挥动卷刃大刀,刀光闪处,竟斩上那枚毒针,斜斜没入旁边那人身上——那人早连惊呼都发不出,软倒在地。
紫袖见状大惊,随即再发数针,一面寻粗木大石躲避;吴锦二也是数刀连挥,只听叮叮几响,将毒针一一格开,却仍能向前突破;待离近了些,瞅准暗器稍歇的时机,刀背荡回时准准敲在他手腕。紫袖被方才铃声所扰,内劲更是弱了,虽顺着刀势卸了些劲,肉身却仍抵不过兵刃势猛力沉,手臂登时剧痛无比,那木鸟飞出两三丈外,再也难以触及。
脱手的一刻,他早已朝低处一滚而出,站在数丈之外。吴锦二自然瞧见了是他,又见他两手空空,瞥了一眼同伴尸体,朝他冷笑道:“不想你竟是魔教的人。”耳闻丘顶间或传来拼斗声,了然道,“常明剑想必也给你那教主用了。为一个魔头拼命,值得甚么?还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何必逆流而上。”
紫袖暗自调集内息,在他说话时努力寻找破绽,一边回应道:“即便天下人都要杀他,我也要保他。”
吴锦二十分干脆地点头道:“那倒罢了。四圣一齐动手,向来无人能活;我不过是来点个卯,蹭些功绩——先送你上路,既增功劳,也算对得起我那没用的弟弟。”说罢倏忽前来,提刀便斩。
紫袖曾在池县见过他的身手,记得他受伤不轻却仍威风凛凛,心中自然防备;此时劲力虽尚不如那日,见识却多了不少,对于闪避之法也甚熟悉,当即朝他身侧躲去,只不够快,吴锦二早回臂一刀,自下挑来。紫袖不料这大刀在他手中竟然灵动如此,堪堪将要害避开刀锋,仍被刀身击中,运气抵挡也只同蚍蜉撼树,身上划出一道血口,当即重重摔落,沿着下坡骨碌碌滚出几丈,竟连身躯都无法自控,撞在岩石之上。
他倒在那里大惊失色:胸口玉堂、膻中、中庭三处穴道猛一阵疼,竟然盖过了伤口和手臂的痛,一时几乎窒息。背后脚步声稳稳响起,他身不由己再次团身向前滚去,却并未滚出几步,胸腹已然发凉,只顾粗喘。吴锦二沿着山路越走越近,紫袖欲寻石头去砸,眼前却一闪,恰好看见方才被他击飞的一根细细毒针,正发出淡淡冷光。
他飞快伸手去抓,已觉半身酸痛,更遑论发射暗器;只是展画屏尚在激斗,存亡关头自己须得更拼:现今气力将尽,虽说比面对花有尽时多了一分,却也要将剩下这点功力全数逼出,才有一线生机。
生死攸关,他心念电转,蓦然想起方才的愁眉圣,当即不假思索便将那枚毒针刺进了指尖,心中暗道:殷紫袖不妨也做一次亡命之徒。
麻痒之时,一道黑气已染污了第一指节,随即便朝指根冲去。他听着吴锦二走近身后,看着手上那片乌紫,早顾不得甚么内伤,甚么反噬,只仿照愁眉圣运功逼毒的模样,将全身内息直压向手指。
这毒不逼出来,势必要死,而他必得活着。
吴锦二已停下脚步,紫袖听见兵器破风之声,慌忙扭头,只见大刀扬起,兜头砍下。他睁大眼睛,求生之意促使手臂以最快速度抬起来狠狠一甩,一股真气直冲指尖,眼见黑气急退,毒血霎时挟着毒针冲破皮肤,激射而出;同时人已本能地滚向一旁。
细针无声没入吴锦二的心口,大刀“砰”一声砍在了地下。紫袖只来得及翻了半个身,脸朝下趴着,丝毫动不了,自忖此刻若再来一刀,也只能念一句阿弥陀佛。
身畔随即响起沉重坠落声,四围安静多了。
他想要笑,却牵不动嘴角,连眼睛都睁不开,此刻堪堪只能呼吸。不知是因内伤无力,还是那针上些微毒性发作,令他周身渐渐麻痹。他先是对嘉鱼称赏不绝,又想:糟糕,这还怎么私奔?
耳畔仍能听见丘顶传来的隐约声响,他尽力竖起耳朵去听,不一刻听见大义圣的声音道:“百感圣的收魂铃散出药粉,你此刻聚气亦难,越逞强越是死得快。”
紫袖蓦然发起急来,不想四圣如此阴毒,竟提前动了手脚。思及展画屏现今苦苦支撑,心里酸痛不已,却恨连瞧也没法瞧,只得再听,又无人说话,唯余零星兵器残响。听了许久,忽闻有人低低嘶吼,紫袖吓得如坠冰窟,却又听有人道:“生死魔破,随喜功德!”
声音沙哑,却仍带着一股狠厉,那是展画屏在说话。紫袖对照几人功力,料想这是大义圣归西了,他在向自己报信——他以为他的徒弟听话躲起来了,要他别怕。
他心里感到无上欢悦,一切声响随即开始模糊,不知是自己五感已弱,还是展画屏和旁门圣当真不再出声,竭力死战。他头脑昏沉,却十分笃定:那时展画屏去王府吃药,那般伤痛仍强忍着朝外走;只要还剩一口气,他必然会撑到最后。
如果撑不到,也不打紧。本来自己的感觉已越来越淡,不过是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他像是没了牵挂,安然伏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周身像是猛地安稳下来。戾气消散,轻风卷起一点草木清芬,飘过地下的衣角。
紫袖冥冥中如被召唤,勉强恢复意识,发现喘气已更加艰难。迷迷糊糊中像是听见脚步声,有人步伐沉重,走得甚慢,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他迟钝的鼻端仍嗅到血腥气,反倒如同置身香花丛中。
四魔俱破,自当欢喜赞叹——这必是展画屏来了。紫袖隐约想着,他将那两个甚么魔斩杀干净,来找自己私奔了。
正打起一丝精神,只听噗通一声,身边人竟然重重砸在地下,不知是跪是坐;有一只手扶了扶他的肩膀,又停了。紫袖此前最痛的是胸口要穴,此刻却从心里茫然痛了起来:展画屏连给他翻身的力道都不剩了。
他能吸进的气越来越少,一阵一阵地窒闷,却仍能听见展画屏粗重的喘息声,心里如被一把利刀反复刺穿,默默地想:你哪里这样难受过?快些找个地方运功。
展画屏果然不动了,不片刻响起衣衫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紫袖想着他自行运功,正要宽慰,背心却一暖,只感觉一只手掌贴在后背,将内息渡了过来。那内息只有细细一缕,却像带着体温,烫得他又能吸进气。紫袖如遭雷击,登时急了,偏偏挣扎不得。
只听展画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魔头果然出息了。”他的语调十分温柔,慢慢地说,“我曾经想过,若是重回二十几年前,是否还会将你拾起。”
紫袖头脑一空,随即大恸难当,慌得不知所措,又听他说:“相遇的时候,并不能预知将来。兴许本身是错,改变了你的命运。”
紫袖感觉他内息断断续续渡进自己经脉,显然是见底了,心焦如焚。他想揪住展画屏的衣领怒吼,想对他说自己不要他救,不要私奔,不要亡命江湖了,只求他把内息收回去;对他说别管甚么去除我执五蕴皆空看破生死,只要保住性命,哪怕全盘皆错,万世为魔。他越想越急,越急却越痛,周身穴道有如依次迸裂,全身比岩石还要僵硬了。
展画屏另一只手轻轻掠过他的鬓发,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有甚么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他耳朵上。紫袖听见他带着笑意道:“我不过是一念既生,做了一个决定;你却一直都在力证,这个决定有多么对,多么明智。如今总算明白,把你带回去,是我此生最不后悔的选择;即使重来一回,结果还将一样……这一回却要把你用心养大,当一个顶好的师父。”他伏在紫袖耳畔,声音渐低,几不可闻,“你只有我,我只有你,这世间再没别的了。紫袖……你是我在这世上,所有的福报。”
眼泪从紧闭的双目中滑了下来,沿着脸颊流入土地当中,紫袖却不能如泪滴一般动弹。渡来的内息消失,展画屏在他额角落下浅浅一吻,便在黑暗中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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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评论!
海星过了3000哎,感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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