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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她问完那句便有些後悔,只父母过世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过惨烈,因此让她对周遭环境认知时刻处於一种半漂浮丶虚无又夹杂缥缈的状态,漏夜之时但凡忆起当年家中巨变,母亲垂泪送她上船,而後却是天人永隔,她便夜夜惊梦,辗转难眠。
因此,她想自己当是有些疯魔了,对许多事有着近乎本能且执拗的钻研。
她大约是再也经受不起一宗劫难了,未来的日子只愿时刻警醒,岁月安宁。
程之衍却来了兴趣,深邃的瞳眸隐隐闪着晶亮的光,鼓励道:「说说。」
少甯方才开了口,若此刻闭声,不免有卖弄之嫌,再则,她也实在是对此事悬着心。
便道:「前一次,官家是瞧着大表哥的面子,这才将盐税一案轻轻揭过,」她微微勾着脖颈,粉霞似的小脸多了几分认真,「我身处後宅,许多事看不太透,只能自这些鸡零狗碎里胡乱猜测。官家膝下一共三位皇子。大皇子占了嫡长,如今才方立为太子。虽说已纳了几方谢妾,然则始终未得後嗣。听闻太子妃薨世後,是陛下做主为殿下纳了严家一位嫡女为奉仪。至少在殿下再次大婚前,这严奉仪便是太子府中最高的内命品阶。严家乃六部外埠臣工,处事风格自成一系,将未雨绸缪四字领悟到了极致。严奉仪无法孕育子嗣,严家自不肯放弃太子这棵大树,前些日子听闻已然自家族其他女娘中另选了合适人选送入东宫,可这地位又不能高过严奉仪这个长房嫡女去。若日後孕育孩儿,严奉仪地位尊崇,自然也是要将孩儿养在自己膝下的。」
少甯顿了一下,接着道:「若姐妹情深,日後殿下身边自然针戳不动水泼不进。可若是她二人处的不好,」她心想,只怕到时候聘娶谁家女娘,这坑里犬吠,有的撕咬,但面上却端肃续道,「官家既心中早有沟壑,那武安侯一系——」
馀下无需多说,程之衍也明白了。
眉峰耸动,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少甯说是,又道:「菀菀愚钝,想着官家手上无刀,既对大表哥看重,这差事自然很快就要下来了。」
程之衍往日只觉女子闺帷尔尔,不过品茶绣花,便是望族花样多些,左不过是一些焚香丶插花丶挂画等,目下听这小表妹分析起时政来却是由小处着手,抽丝剥茧一步步推敲煞是有趣。
只到底女子谈论这些不妥,便佯嗔道:「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便罢了,切莫再同旁人说起,以免招惹祸事。」
少甯一晒,忙恭谨道是。
她觑着程之衍脸色,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连日来的战战兢兢反倒去了大半。
李家遭逢大变时,她尚且年幼,做不了什麽,如今她长大了,手上总算还有些体己,若陛下真有铲除老臣之心,她自也要早早琢磨後路的,目下见大表哥颇得圣心,心下惴惴之感渐去,不自觉心情舒畅,抿着唇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却是满室生辉,程之衍微微一愣,心头莫名漾起一丝波澜,忙闭眸扭过了头。
少甯一向体贴人意,知他目下约摸喜静,便也不再多说,只沏了盏茶,送到他手边,「大表哥喝盏茶,闭目休息片刻吧!」
程之衍睁眼接过茶一仰而尽,落了盏子後便靠在车壁上开始养神,之後自是一路无话。
到了瓦市,里面花鸟鱼虫丶海鲜肉糜应有尽有,不一会儿赶车的马车夫便寻了个宽敞地方勒停了马。
少甯由宋嬷嬷搀扶着小心下来,欠身拜谢:「今日多谢了,我出门急,也没提前跟管事定好车马,若不是大表哥,只怕还不能这样快就出来办事。」
程之衍手指蜷了蜷,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有些不耐,少甯心中一凛,刚想说些什麽,却见程之衍後退一步,挥了挥手,「小事一桩,且快去吧!」
言罢,主仆二人便大步离开了。
她一时有些尴尬,微微抿唇苦笑一下,抬脸对宋嬷嬷说话:「宋嬷嬷,大表哥似乎性子冷了些。」
程之衍回府有些时日了,无一例外,这位长身玉立的大郎君,回回见到她都是寡言少语。
刚开始,她还当是程之衍瞧不上她的身份,觉得她身世漂泊,卑微怯懦,可这几日旁眼看着,程家大郎无论对长辈还是晚辈,还是下人,是个心热的,不然不会在得知程二爷上门无礼後,出手惩治。
这样的人,又怎会轻视一个人的身份和背景?
既然不是瞧不起,那便只能是性子孤冷了。
宋嬷嬷方才一直站在她背後,自然没有瞧见二人间的不自在,她点点头同意道:「大爷这性子冷是冷了些,可未必不是一位好郎君,姑娘你且瞧二爷,模样周正人也圆融,可就是个嘴甜心苦的,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明知道给不了人家承诺却偏偏个个招惹了,婢子们自甘堕落是一回事,他身为主子是掌权者,却偏偏生就一副担不起责的花花肠子是另一回事。若日後哪家小娘子婚嫁入了他的房,只怕後半辈子只能泡在泪缸里过活了。」
少甯一顿,觉得确然如此,细细思索片刻,轻轻抱住宋嬷嬷的肩膀软软地撒娇:「还是咱们嬷嬷识人识面,洞察人心!」
「那可不是!」宋嬷嬷傲然挺胸,「有我在,谁也不能欺骗咱们姑娘。」
少甯格格直笑。
主仆二人这麽一闹,本接了额外差事导致不悦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口中道:「咱们先去瞧一下鱼虾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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