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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医院设有陪护床,但在充斥着呻--吟和咳嗽声的空间里,李之洲基本上无法入睡。
这些年李之洲的睡眠状况一直非常不稳定,他的梦总是很浅,会经常大汗淋漓地惊醒。有时候入睡困难,有时候醒得过早。最严重的时候,他一次只能睡两到三个小时,醒来後即便疲惫到神志不清,也无法再次入睡。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下一次睡眠到来的时机,或者是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
李之洲坐在病床前处理完了工作,然後趴在父亲的床边,在黑暗里睁着眼,一遍一遍听着父亲带着痰音的咳嗽和沉重的呼吸。这些声音像锥子一样,一寸寸地打进他的太阳穴,搅得他头疼欲裂。
这半年,他一直活在这样的夜里。又长又冷,一眼望不到尽头。尽管黎明会一次又一次夹带着微弱的白光从病房的窗户挤进来,他依旧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李之洲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又等到八点钟护工上班,才收拾好自己东西,像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回出租屋。
他在街口买了两份早餐。打开门後,发现于思煜已经走了,被子被整齐地叠好,放置在床尾。装着蜂蜜水的玻璃杯也清洗乾净,安静地躺在了厨房。
李之洲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把两份早餐都吃完,然後便趴到了床上去。
枕头上还残留着于思煜的味道,他对洗发水的偏爱一直没有变,还是那股很淡的花果香。
李之洲深深地吸着气,直至呼吸里只剩下于思煜的味道。他轻轻地抓住枕头的一角,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脑袋已经疼到无法思考,他却本能地觉得安了心。
李之洲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拿于思煜怎麽办。可他现在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太累了,只想睡一觉。
最好能一觉睡到下辈子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的意识在沉睡与清醒的边缘行走,好像走进了一个梦。
日光倾泻的午後,教室里一片嘈杂。同学们抱着书包和本子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忽然有个男生在李之洲前面的位置落了座,他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课桌抽屉,然後扭着身子转了过来,敲了敲李之洲的桌子。
「嘿!你好啊。我叫于思煜。」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多了。因为趴着入睡的姿势过於别扭,李之洲觉得背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疼。他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时钟,抬手摸了一下盖在後颈有点过长的头发。
这是父亲病了之後,他第一次睡够五个小时。
李之洲忍着通身的疼痛,从床上艰难地翻起身。
走到卫生间洗漱完毕,他刚打开冰箱准备凑合做点什麽,门外冷不丁地传来的敲门声。
李之洲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冰箱门,转身走出厨房去开门。然後他便看到于思煜大包小包地拎着一手袋子站在门口。
他第一反应是把门关上,然而于思煜立马就从门缝里挤进了一个肩膀一条腿,「别关别关,关上了肩膀和腿都会断!」
李之洲蹙蹙眉,终究是没狠下心。他一拉开了门,于思煜就像条泥鳅似的滑了进来。
他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厨房,像回自己家一样,手上的塑胶袋往地上一堆,打开冰箱,拿出塑胶袋里的食材,一件一件码进去。
李之洲被于思煜这一系列反客为主的操作弄懵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张开口说:「这算是非法入侵了。」
于思煜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把手头的东西全往冰箱里一塞,关上了冰箱门。然後他站了起来,面向李之洲,「我们认识了就不算非法入侵了。」他说着,笑了起来。那是李之洲非常熟悉的笑。嘴角上扬的同时眼睛也会微微地眯起来。
于思煜向他伸出手,用快乐的语气对他说,「嘿!你好啊。我叫于思煜。」
李之洲的睫毛猛地一颤,眉毛也跟着一块急促地往里挤了挤,他对于思煜的话不做任何反馈,只是僵硬地站着。可是于思煜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手往下伸了过去,主动跟拉起李之洲,与他握了握手。
「我刚刚裸辞掉了工作,现在正准备跨科去考津岛大学法律系的研究生。」于思煜继续说道,进一步完善了自我介绍。
李之洲看着他,故作镇定地问:「还有吗?」
他想着,等于思煜说完了,就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不让他靠近自己,不让他靠近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层苦难。
「还有啊……还有……」于思煜歪了歪头,「我很想你。」
李之洲呼吸窒了一下。
他站在白炽灯的底下,一动不动,脚底的影子却慌乱地缩成了一团。
于思煜对着他笑了笑,没再继续搭理他,扭回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锅。李之洲沉默地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後,伸手翻开他头顶的橱柜,替他把锅拿了下来。
「谢谢。」于思煜笑眯眯地接过了锅,然後闭上嘴,开始安静地处理食材。
于思煜煮了两碗面,两个人一块坐在厨房外的小餐桌上吃完了。吃完後,于思煜把筷子整整齐齐地搁在餐桌上,认真地看着李之洲,对他说:「我报了津岛大的考研课。你也知道我家远得要死,你这离学校近,你收留一下我呗。让我偶尔过来吃个饭。」
李之洲看着他无言以对。
于思煜明明知道,他不会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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