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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芩在旁边抽着烟也没说话。
她一个助编剧,上周才刚知道这剧的大概剧情,碰头会上只配拿个本子在旁边做记录员,她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努力把烟圈吹到窗户外头,免得这个不大的厅看起来像火灾现场。
果然,沉默了半天,陈洪叹了口气又开了口。
“其实老爷子是有嫡传弟子的,那手艺别说他们家族,就算老爷子在世,估计也就差不多能打个平手。”
“但是这孩子不是老爷子他们家的孩子,是老爷子接回家养的已故矿工的小孩,本家不待见,再加上一些说不清楚的恩怨,后来就不让他做黑陶了。做一次上门闹一次。”
“官司也打了不少。不过这事到底是本家不占,那孩子脾气倔,那么多年也就真没碰过黑陶。”
“我本来的意思是藉着这次电视剧的机会,我们民协介入帮他把这事解决了,墨市考古挖出来那么多黑陶,史上还有那么多有名的黑陶匠人,咱们市里总不能一个能拿出手的现代黑陶都没有,他那么好的手艺就这样放着也是一种浪费。”
“但那么多年了他和本家夹在中间的事情一时半会都说不清,他很排斥顶着老爷子徒弟的名,我去了一次,没成功……”
“本来这次采风就是去他那边,一个土院子,客房有,生活设施也还算完善,但是如果他不同意,你们可能就只能暂时先住在村子里,还能去矿上看看,那村边的矿土以前是非常适合做黑陶的,只是挖得差不多了,一直空着打算做个博物馆。”
“那孩子那边,我再去几次。”陈洪说,“采风三个月,总能说服他的,到时候你们再过去,你们看这样行不。”
“实在不行,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劝劝。”陈洪终于说出了核心需求,“他这人虽然轴,脾气也不好,但是有外人在总归会好些……”
“所以我说最好能来个男孩子……”陈洪又把话绕了回去,“万一不行,男孩子能厚着脸皮挤到他家,天天住着总能培养一点感情。”
章琴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在涂芩面前给陈洪留面子,嗓门一下子就大了:“……两个女生好歹还能艰苦一下挤一间房,就你给的那个采风村子,能空出两间房出来?还男孩子!你想得怎么那么美!你现在去给我找一个愿意在那个鬼地方待三个月的年轻男孩子出来,我编剧费跟你对半分!”
陈洪:“……”
涂芩:“……”
***
涂芩对自己即将要采风三个月的那个村子其实不算陌生,那地方虽然离墨市直线距离不算远,但是开车要四个小时,那四个小时全是山路,村子得绕过墨市旁边的环山,翻过几个山头才能到,非常偏。
姚零零最早拍星空就是去那个地方拍的。
用她的话说,那村子就十几户人家,里头有活人的就四五户,剩下的屋子随时可以当成鬼屋营业。
所以她去之前跟姚零零打了半天视频,收拾出两个大箱子。
“你那
个驱鬼的平安符多带两个,放皮箱里。”姚零零叼着棒棒糖,翘着腿,靠着她的男朋友,“还有手电筒,用那种一照就能把月亮吓死的,不然不赶鬼。”
“真有鬼了我就倒立给鬼看。”涂芩往箱子最下面塞瑜伽垫。
“……嗯,你到时候还能跟鬼比赛谁倒立着跑得快。”姚零零翻了个白眼,凑近镜头,“少女,你左边箱子里那个棕色的木箱是个什么玩意儿?”
涂芩假装没听到,往那个木箱子上遮了一件外套。
“你个神经病把瓶子带山里去干什么?”姚零零傻眼了,“你不是说进村了是和主编剧睡一间房的吗?你瓶子拿出来的那个瞬间,我怕你工作就没了。”
“……”涂芩往木头上敲了三下抵挡了姚零零的乌鸦嘴,“我就拿了一个,要去那么久,我得带个摸摸瓶。”
这三个字组合太奇怪,一直只给女朋友当靠枕的男人从手机里抬起头,也跟着看了视频里的行李箱一眼,意识到这是女孩子的箱子,马上又别过眼去看手机。
“你看你这虎狼用词把外国人都吓着了。”姚零零糗她,却也没有特意去跟男朋友解释涂芩的怪癖,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我之前跟你一起买的那个羊毛裤子多带几条,那边晚上齁冷的,听你说的条件肯定也没空调。”
“哦对了,还有热水袋,你家没有的话你去我家拿两个,就玄关的柜子里。”姚零零想了想,起身去桌子上写了一个纸条,“这纸条我一会拍给你,你去我家把那些户外用品都带上,拿两份,给你那个主编剧也带一份。”
“好。”涂芩没跟她客气。
“顺便帮我把房间里那一箱子东西寄到转运点。”姚零零笑嘻嘻。
“……你上周不是才寄过一次。”涂芩低头在自己随身带的几本素材本,随口吐槽。
“东西不一样,这个重。”姚零零也吐槽,“你个囤积癖就不要说我了,你上次给我转运的那些东西,差点没扭着我的腰。”
两人都再也没提涂芩刚才随口说出来的摸摸瓶。
涂芩囤积玻璃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玻璃的手感,她卡文的时候喜欢抱着玻璃瓶摸,而且这里面的原因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她小时候寄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学校值日加上考试动员错过了饭点,回去也不敢跟爷爷奶奶说自己晚饭没吃,半夜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跑厨房里找吃的。
当时爷爷奶奶家经济条件一般,能入口的吃食通常都不会有剩下的,她找了半天只找到半瓶玻璃瓶装的可乐,是前两天她表弟过来玩爷爷买的,小孩家里不缺这些,喝了几口就不要了,她奶奶舍不得,一直没丢,放在厨房角落里。
涂芩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喝掉了那半瓶开了两三天的可乐,已经没有气的可乐被蒸发了一部分液体,口感浓稠得像是咳嗽糖浆。
很恶心,不好喝,还有种委屈的羞耻感。
却真的缓解了她饿到发晕低血糖的情况,起码那天晚上,她睡了个好觉。
从那时候开始,涂芩就对玻璃瓶装的液体有了某种奇异的依赖感,像是一段只有她和玻璃瓶知道的秘密。
它用并不完美的方式隐秘地抚慰了她,而她,把玻璃瓶放进了内心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变成了她的执念。
卡文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睡觉噩梦惊醒的时候,她就会抱着玻璃瓶发呆。她的摸摸瓶,对她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爱。
东西全都收拾好,涂芩盯着那个木箱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多放了一个玻璃瓶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了作品采风,之前连载作品的网站和作协联合活动,好几个作者都被派出去参加了三个月的下乡体验采风活动。
但那次不带什么任务,压力不大,她就光记得那个农家乐的鸡特别好吃了。
和这次不一样。
这次应该不会太好过。
她还特意查了下那个村子的资料,似乎比姚零零当年去的时候还要破败,交通不发达,村里很多留守老人都走了,年轻人也不愿意回去,那个小村子几近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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