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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衿确实见过一块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在他母亲身上。
他曾听他母亲讲过那块玉佩的来历,在六岁那年。
年幼的他伏在母亲的膝盖上,刚玩累了准备睡会儿,却被母亲腰间佩戴着的蝴蝶状的玉佩所吸引,用胖乎乎肉嘟嘟的小手去扒拉。
陈皇后一把抓住幼子柔软稚嫩的小手,在肉乎乎的掌心处捏了捏,半垂着眼,唇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还睡不睡了?」
彼时元国百废待兴,武帝整日忙得脚不着地,但夫妻感情却还甚是和睦,偶尔武帝忙完了朝中的事情回到後宫,会抱着一日未见的小儿子拍拍他肉乎乎的屁股,听他奶声奶气地喊自己「父皇」。
小萧子衿在母亲不动声色的纵容下摇摇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口齿不清地含糊说:「蝶蝶。」
「嗯,蝶蝶。」陈皇后把沉甸甸的小儿子抱起来,半搂在温暖的怀里,「陈家的每个女儿,出生之後都会收到来自母亲所赠的一块玉佩,寄托了对女儿的祝福——这块就是你外祖母给母后的。」
小萧子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那小阿楠的呢?」
陈皇后被小儿子的无忌童言弄得乐不可支:「怎麽,小阿楠也是女儿家吗?」
「唔——」小萧子衿仔细想了想,有些不大开心,「小阿楠是男子汉,可是小阿楠也想要。」
陈皇后无奈摇头,搂着小儿子答应:「好,等你长大之後娶了媳妇,母后给你媳妇送一块,那也算小阿楠的了。」
小萧子衿到底人小,分辨不出自己媳妇的和自己的有什麽区别,笑得见牙不见眼,美滋滋地答应了。
只可惜,数年前陈皇后用白绫上吊自尽时,那块寄托了陈家对於女儿的希冀的玉佩从她腰间滑落,「啪嗒」碎裂在了北辰宫的地上。
等萧子衿赶到,只看到了他母亲随着风晃动的脚尖和踢倒的凳子旁碎成不知道多少片的玉佩。
绿蝶到底未曾能飞出深锁的重重宫门。
「难怪,」萧子衿捏着玉佩的吊绳,喃喃道,「她会同阿诺长得那麽像,她是二姨母的女儿……」
「她怎麽会在鄢都?白家真的将她嫁入刘家了?不行,我得……!」
季远之打着伞站在他身侧,看着雪渐渐大起来,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握住了萧子衿的手,同他十指相扣,轻声提醒:「阿楠。」
萧子衿深吸口气,缓缓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一时间还是心绪难平。
他曾以为自己是陈家最後的遗孤,未曾想到还有一个素昧平生的表妹留存於世。
若是对方还在白家,他自然放心不少,可如今人在鄢都,鄢都水深池大,稍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他怎麽放心得下?
可西北如今正准备反攻,也离不得他——方诗更擅水战,同十三部落交手也没经验,对於西北三州的布防更是两眼抹黑,只能从旁协助一二,作为主将指挥并不行。
大抵是猜到了萧子衿的反应,白馨语将鄢都的消息简单说完後在末尾留了一句「万事小心,勿挂勿念」。
光看她送来的信,已经很难看出萧子衿同她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少女的影子了,她仿佛在陈旧往事中幡然醒悟,眨眼便褪去了昔日的稚嫩青涩。
这一对十几年未曾见过的表兄妹,如今一个在西北守边陲安定,一个在後方鄢都替被刘家暂时囚禁的文绮周旋於众世家大族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却殊途同归地走在了一条道上。
——哪怕归处未知。
萧子衿深吸口气,也心知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将信重新塞回了信封之中,贴身放好,回到议事厅时正巧在门口撞见了出来寻人的秦筝。
秦筝未施粉黛显得唇色略有些苍白,人也比刚来的时候明显消瘦了不少,眼皮底下泛着疲惫的青黑,见到萧子衿松了一口气:「萧大哥,阿清来了。」
萧子衿有些意外。
云清坐在议事厅的右手边椅子上,身上还带着些明显未好全的伤口,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抬一下,垂着眼咬着绷带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旁边拎着医箱的军医脸都气绿了,正收拾着东西小声骂骂咧咧嘟囔着,见到萧子衿进来看了眼他的左肩,眼里几乎喷火,离开的时候脚步声极重,一听就格外不满。
「……」萧子衿。
他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季远之将伞收好放在了门边,又替萧子衿拂去落在衣上的雪花。
萧子衿看向云清:「你怎麽来了?」
云清用牙齿咬断绷带,草草绑好伤口:「无事可做,来帮你忙。」
「人死了?」萧子衿没头没脑问。
云清却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郁郁道:「我没杀他。」
「离开荆州後,我一路南下回了岭东,去找叶净。」云清说着,脸上悲色一闪而过,「讨他欠阿舟的一条命。」
萧子衿对此并不意外。
在云清同他说自己要去杀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多少猜到了对方要去找谁。
叶舟曾将这只小野兽从西南边寨一路带入人世,如今叶舟被害,他不可能就此作罢的。
按照云清的性子,便是天涯海角他都会追杀叶净至死。
……哪怕云清不会,等到西北边陲安定,这笔血债他也一定会替叶舟同叶净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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