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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目的,妈妈桑满意地找了个妥帖的借口出去。
先前到外面去找艾修的小女孩有些为玉子开心。妈妈也支持,温柔的玉子姐姐说不定真的可以和同样温柔的画师先生走到一起。
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最好的结局了。
先前画得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收尾和细节,艾修熟稔的几笔就将它完成。成品却不敷衍,兼具型样和意境,仿佛上手就能触碰到画中苇花的毛绒绒和画中世界的冰凉风雪。
稍微干一些,他出门拦住一个侍女,准备将画给她让代交给玉太夫。
侍女表情有些奇怪,捂着嘴笑着表示她还有事要做,妈妈桑说过以后他可以自己将画交给太夫。
艾修微微惊讶,旋即又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拿着画卷亲自去送。
太夫的住处和普通游女是区分的,有着独立的院子。他走过精心布置的庭院,从曲折弯曲的青石板道走到玉太夫的住处,不待他抬手敲,从窗户看到他来了的小女孩就开了门,热情地带他进屋。
玉太夫正在窗边衬着窗棂的光翻书。
太夫的服饰繁盛贵重,玉子的气质却是冷清中透着倦怠。有人形容她像天上仙子投映在人间的水波倒影,仿佛随时都会破灭的不似人间之感。
这样独特的气质让大官豪商们趋之若鹜。
即便玉太夫待客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并不热情甚至聊天都稍显冷淡,他们也甘愿捧上大把的银钱珠宝见佳人一面。
玉太夫年龄越长这种气质越是剔透,妈妈桑开心坏了。她连忙送好苗子道玉太夫身边,希望自家的女儿都能学到零星半点这样的风采,可惜都是学得做作,即便有几分形似也神不似。
“水青先生。”玉太夫放下书卷,对艾修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新作了画,太夫看可喜欢。”
艾修保持了一段距离,将画递给小女孩。
玉太夫展开细细看了一会眼眸微弯:“在您的笔下,就连冷寂的冬季也这样可爱。”
“我只是一个画者,没有见过的事物也是画不出的。草木天空都有可爱之处。”
玉太夫又笑了笑,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说起最近度过的一本讲四国的游记。
她偏好这些,艾修便缓缓给她讲真正的四国是什么样子。有哪些特色的山水地貌、异闻轶事,虽然许多是他亲自看过的,为了避免见闻和表面年龄、背景设定冲突,还会有意引用其他游记和当地故事。
听起来就很考究。
小姑娘在一旁听着,漂亮的大眼睛里几乎闪出小星星。小女孩比较内向,对外界畏惧比向往更多,相比未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此刻画师展露的博闻和学识修养更吸引她的注意。
玉太夫全然不同,但她此生都只能凭借这些了解这个世界,书本、画卷,他人之口,而书本大多简化,游记除少数精品更像话本,至于她此前所能接触到的言语,则是用来影响控制她的利器。
画师是不同的,他是她能够接触到最真实的看向外界的窗户。
他的言语就像他的画,不会满目浮夸虚假,总是真实的。即便未见过的东西也会去考究真实而非不懂装懂夸大其词,当然就像毛绒可爱的干枯苇花,他总是将一些不太令人欢喜的事物修饰得可爱起来,仿佛一切都还好。
但干枯的芦苇再可爱也是死去的,第二年春天再长成的已经不是这些。
玉子没有留画师太长时间,带了些自己的藏书给他便送客。
艾修起身道别,合上障子门时候抬眼,看着房间里继续赏画的玉太夫。
他每次过来都觉得,这个惊才绝艳的女子离着尘世又远了一些。
越是透彻越是了解人心,厌倦也就越深。
人总是有着求生的本能,置身丑陋于是寻找美,置身浑浊于是寻找清,置身狞恶于是追寻真善。或者自己成为寻求的本身,或者浑浑噩噩着随波逐流,放任自己成为周边一样的颜色。
玉子无处寻觅也无从对抗,又做不到放任自流,愈发痛苦厌倦。
艾修依旧在给玉太夫画画,每一副都价值不菲,池屋的人都说玉子情根深种。
其他花屋的人也有所听闻,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的。
和她同为太夫的熏太夫当然也有听说。执棋的手停滞在半空,眼眸也有些空茫,又很快调整过来,垂首落子。
和旁人以为的快意不同,她有些难过,不是好心肠,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熏是葵之屋特意教养出来同玉子打擂台的,玉子比她前,作为后来者她即便不主动去关注对方,身边也会源源不断的递上对方的消息。
她知道玉子从一开始就在攒钱,也攒了很多钱。不仅是宾客,还有通过宾客从外界挣得钱。上到资助商人,下到作诗写书,她想要自赎自身。
但现在,玉子将辛苦积攒的钱用在了买画上。
相比为情所痴的揣测,她猜,大概率只是这笔钱无用了吧。
即便有着足够的能力才情攒够了足够的钱,即便池屋的妈妈据说是吉原最和善温情的一位,玉太夫仍旧无法自赎自身,无法逃离这个四方墙栏。
生活的苦涩晦暗就像不见底的沼泽,让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其中的熏感觉有些作呕。但她很快打起精神来,因为她知道外面也到处都是泥沼,干净的地面是少数人的,处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奋力挣脱出这一片,也会掉进下一片,不一定会更好,更可能会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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