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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玉子之后艾修还回了趟江户,这时候那个绝美的爱情故事已经流传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或许是实在缺乏娱乐项目,那个仿佛一排脑子想出来的粗糙故事依旧很受欢迎,甚至还有人专门编撰了好几个更跌宕起伏逻辑通顺的版本。
池屋虽然损失了玉太夫,但因为是故事的发生地和主人公出处,加上妈妈桑的运作了得,就像再几百年后会兴起的名人故里,她不仅没卖画师的画还给这些画专门腾了个大空间做展览,对故事和画师有兴趣的人要看就得进屋,进屋什么都不做也要付基本的茶钱,这一步已经筛出囊中羞涩的,余下有闲情逸致的,在温柔小意的女孩陪伴下逛了一圈,再办点这个地方该做的事也是理所应当了。
了解完池屋这一套操作,艾修是震惊的,妈妈桑这要搁现代也得是个运营鬼才。
没了玉太夫,池屋依旧是整个游廓里最红火的那一座,只是不再独占鳌头,毕竟自家失了王牌,周围又虎视眈眈,为了不落下风,妈妈桑使出浑身解数,屋里其他女孩们也被逼着赶着,得尽快上去台面。
春意溶溶解开冰寒对大地的封锁,艾修曾经踏足的庭院萌生绿意。
纤细的影子被阳光投映在石板道上,绘扇在纤细手指的控制下如蝴蝶上下飞舞、盘旋翻转。
她是跟随玉子最长的,本也是玉子下面那一代里,最得妈妈桑看重,只有她被允许在本属于太夫的庭院里练习,形单影只的孤独,却是她人求而不得的荣耀。
艾修原本不打算再回来,却总是想起新春庙会那一天小姑娘天真欢快的笑脸和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担心这个会轻易因为一点小东西而满足的小女孩不能直面生活真实的一面。
他连着观察了几天,意识到是他多虑了。只是短短的时间,先前总是跟在玉子身后活泼稚气的小姑娘就成长了许多,她被妈妈桑高高地捧着,捧到远离同批其他女孩和其他资深游女眼中的高处,但她扛住了强压和他人各样的目光,她没有向下看,一心锻炼技艺加深学识。
即便手指已经磨痛胳膊也颤抖,小姑娘依旧不断熟练着调整着,打磨自己的每一个神态表情、每一处举止和角度,要确保别人看向她时她会是最美的状态。
跟着玉子的时间里她看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玉子的美不是因为皮相而源自她本身,她的才华、技艺、敏锐、通透以及内心深处面对挫折的孤傲和对他人的温柔。
她还无法理解什么是旁人口中称赞的风骨和独特魅力,但她现在了解到的最深切的一件事就是只有她自身足够优秀、将会令他人惊叹的事做成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她在旁人眼里才不是肤浅的一层表象。
所以她死心眼地专注自身,不因为别人的诋毁质疑分心也不因为莫大的压力惊惧灰心,做她能做到的极致,到最后即便妈妈还是不满意也无所谓了,她置身游廓,即便无法成为太夫,这些她学到的技艺才识也会是她往后安身立命之本。
艾修静静看着女孩,像大多数人一样,他们生活在他眼里昏暗无光的环境里,前路一片荆棘和烟瘴,但他们依旧姿态昂扬着,让自己成了光亮。
他并没有打扰她,就像不能在蝴蝶主动挣脱出蝶蛹之前剪破束缚但也保护她的蛹衣。
这里并不是他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社会,一些他所先入为主不能接受的,在这个时候都是常态,当事的人自己也这样觉得,也适应着这样的规则。
他强硬地去改变它,以‘这样才是正确’的名义将自己习惯的东西强加,却又没有能力将整个大的环境改变,对于对方来说,相比原本熟悉的生活状态和命运,他这个带来未知的恐惧和突变的家伙才更像是那个可怕的东西。
人总是顽强的,不论顺境逆境,他们总能够在短暂的生命中追寻光亮和他们所认同的幸福,这幸福未必是他能够参与的,更不该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带去。
从能力破开的空间空洞里走出去,罩头先被浇了一头的雨,密集的雨点子合着冰冷的风,这边的天气和江户城的相比是显而易见的暴躁。
连着两次使用能力,一次带人加一次长途跋涉,艾修基本已经把身体里还存留的那点子营养耗光了。
四周空无一人,艾修撤掉维持面部微小改变的咒力恢复成原本的样貌,过了一会确认附近没有其他生命干脆直接化作原型。
这是学识丰富的生物学家也不能判断所属的小动物,祖上混的血太多,随机挑一些长过来就成了这样,艾修曾经纠结了一段时间就不在意了,毕竟是洪荒妖怪,就像生物学解释不了龙分别和狮妖、虎妖、龟妖能生出同时具备双方特点的狻猊、狴犴和霸下,牛顿也不清楚很多没翅膀的龙族兽族就是天生能飞。
他本想随便找个干燥点的树洞或者大点的岩石裂缝凑合过去,结果这荒僻到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迹象的山里竟然还有人建立的神龛,神龛是石头刻制,表面的棱角和字迹都被侵蚀,有些歪斜,里面已经没有土地神的波动了。艾修见怪不怪,弄干净就住了进去。
睡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地上遍布泥泞,艾修嗅着空气中人类血液的气息飞了过去。
这是一处山脉,他出现的位置其实有些深,飞了好一段距离才观察到其他妖怪的活动的痕迹,越发觉得当初在那里立神龛的人神奇。
寻着气味一直到山脚下,是一处人类的村庄,里面人大多健壮,有些身上留着疤痕,随身不论男女都带了顺手的东西,彰显了充沛的武德。
艾修以原型在村子里停了一段时间,观察他们以了解这边的生活状态。
他该进食了,胃部的烧灼尚能忍受,身体所有细胞对能量和进食的渴望是最难熬的。好在饥饿折磨产生的负面情绪一刻不停地转换成咒力,反转术式对细胞的修复能支撑他身体的基本活动需要,至少不会再饿到丧失理智。他蔫蔫地趴在树枝上看着下头忙着翻地的村民,越看越饿。
“哥!快看,那树上有个毛球!”
跟着父母下地却看小差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他,靠近他哥拿满是泥巴的手捅了捅对方,手指着艾修趴着的那棵树。
他哥还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有一点毛绒绒的白色的东西,眯了眯眼:“得亏你能注意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色的毛,在树上……或许是猫?又好像太小了,是松鼠吧。”
“松鼠还有白色?”小孩拿袖口擤下鼻涕,傻兮兮的问。
“有白狼白虎白鹿,当然也能有白松鼠。”
“那我去拿弹弓打下来给妹妹,送去贱民村让他们剥了皮给妹妹做绒球。”弟弟眼睛一亮。
艾修听得一清二楚,一脸黑线,上次来这片地方已经过了许久,果然不管战乱还是和平,敢近山地带生活的人都是一样彪悍。
哥哥比弟弟谨慎,喊来一个带弓的叔叔。
靠山吃山一般不至于像一些地方的农民一样饿死,但这样就得习惯和山上一堆说不定什么时候想打牙祭的妖怪相处。遇到不对的地方就警醒,这正是他们村子长久扎根在这样险恶地方的生存之道。
带弓的男人警戒,哥哥则是拿了个弹弓打了一弹石子试探,石子擦着那团白色过去,丝滑的方向都没变一线,显然是只描了个边,却也足够惊动对方,只见那团白色受惊地往树枝末端爬,呲溜一下就蹿到另一棵树上在纤细的树枝上如履平地,毛毛呈波浪状飘飞,那东西又紧贴着树枝,来不及看长什么样子就跑没影了。
“……嚯,看着挺圆挺肥一只,竟然没把树枝压折?”哥哥都震惊了。
“拖了条毛尾巴,应该就是松鼠。”陪着他们玩的男人判断,见弟弟有些遗憾猎物跑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白色的动物是有神性的,大点的能卖钱不讲究这个,这么小的还不够折腾。快干活去吧!”
被惦记上皮毛,艾修反正是不愿意在这个村子外头待了,哪怕这里人受伤能让他治疗顺便蹭口饭吃的概率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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