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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修来到这个世界时候已经是华国北宋时期,也就是这边的平安末期,不算前头两个世界的生长年龄也有六百多年,但他被初拥后成长的养分就只能从人类血液中获取,刻意控制嗜血本能也导致了他的身体即便这么长时间依旧是幼年的状态,妖族人形无法脱离原型的状态,所以他人形也一直是少年的模样。
这些年里他学会克制欲望,也学会用咒力替代大部分的身体消耗和维持低耗以及将非人的气息和波动隐藏在皮下,只需要少量的血液就能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生活在人群之中。
有能力的术士很少见,掌握这些已经足以妥善伪装成人类,但是,像个人只是基础,这边的身份证明管理很严格,正常是一定要有认识的人证明的,不然会被认为是‘非人’,也就是处于四民之外不被认为有独立人格的贱民阶级。这边整个社会对待这个阶层都是满怀恶意的,武士甚至可以用贱民试刀,是合法的,在艾修看来这简直离谱。就像狼群里需要有底层狼去欺压发泄不满,这样的划分充满了兽性意味,上层的人刻意纵容维持着这样的现状,平民即便自己过得不如意,向下看到了更悲惨的,也仿佛能从当前现状得到一丝满足和宽慰,更加服从统治,一部分现实不如意的平民比大多数武士更容易欺凌贱民,但这是对当前制度有利的事情。
如果他没能搞定身份问题,单单是个人并不能让他被当成人,不仅仍然很容易被怀疑是妖怪,若被人认为是‘非人’,之后会面对的恶意和境遇大概还不如直接暴露是非人。
相比之下华国封建社会时期同样处于底层的贱籍甚至要好一些,至少不会面对无处不在的恶意,仿佛所有人对他们的悲惨和死亡都是乐见其成。
所以为什么不回老家呢?
——好问题,他回去过,确认自己能基本稳定住低耗模式,不会随便因为长时间没进食攻击人类之后他就回去了,虽然无缘唐朝也已经错过了经济繁华的宋朝,但能见证天子守国门的大明也很值得激动雀跃。奈何老家据说上古是真的有仙人存在的,即便后来没了,地府还是在的,天道认可善德,也确实有土地神和城隍。因此追求生前积善行德死后入职地府成为鬼仙的修士也不要太多,原先那种藏深山老林里的避世修炼法早就不流行了,从宋时起所有修士向往的都是济世救民斩妖除魔的积极入世修炼法。
艾修在大明呆了一百多年,别说像最初幻想的如文学作品里的前辈一般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前五十多年都是不断重复的躲猫猫加大逃杀,大多数时候都浑浑噩噩不是在逃就是在逃的路上,有着神鬼妖魔的世界除了历史大方向很多事情也和他了解的不一样,比如唐朝覆灭是因为混沌穷奇出世上古妖魔复苏,宋朝偏安南方一隅是因为北方全部为妖魔占据,一直到大明朝人族才全面占优,但妖魔已经是所有人族共敌,是只要发现就要弄死的存在。
而艾修在所有人修妖修甚至地府鬼神眼里,都是妥妥的上古妖魔后裔,他的小命比一些天灵地宝都有吸引力,任凭艾修再怎么表现友好,那一身大明修士只要靠近就能发现的血煞气息和只能以人血为食的天性都注定他在大明能人异士眼中的不可收容、不可教化,只要发现他的踪迹哪怕置身死地前仆后继也要将他镇压灭杀。
最执着的一脉家学天师从太爷爷那辈起开始追杀他,一直到孙子辈,父子兄弟齐上阵,埋伏设局时候甚至凑齐过四世同堂。艾修觉得自己可能不该叫艾修,该叫王屋或者太行——这是拿出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毅力在刷他这个怪啊!
虽说境遇艰难,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真正调查过他的情况,不被那些外界胡乱扣在他身上屎盆子影响,认识到他从未真正杀人害人且向善本质的人,他现在能把气息收敛得那么好也是因为其中情谊最深厚的那位友人教导。
只是这具身体的天性就是食人血液的恶鬼,对人血的渴望和贪婪流淌在血液骨髓里,就连他自己内心深处都是畏惧自己、不信任自己的,又如何能要求别人给予他全部的信任?
所以后来他回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刷新地,相比华国道士遍地走天师多如牛毛,大多数妖修都得夹着尾巴做妖,这边虽说不乏危险人物,但不得不说对没闹出大动静的非人类而言还是比较友好的。只是谨慎已经成了本能,于是自从回来到现在他基本就持续这这种不停换身份,不与人深交的状态,隔一段时间找借口离开,短暂的交集后也不会有人为他伤怀,就像水青。
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是高三,第二还是第三轮复习的时候,因为最后那段时间一直在考试,大考小考,摸底考周考月考随堂考,还有成堆的课后卷子,哪怕他为了记住自己其实是个人没事就回忆人类时候的记忆,这种不堪回首的部分还是有点子避之不及的,所以具体哪个阶段他是真不记得了,只确定当时教室后面已经挂了倒计时的牌子。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里头,艾修接触外界实在比较少,老师课本、同学,身边的人还有孤儿院里的电视,他没有手机,这些就是全部的渠道了,但这会恍惚从记忆里翻出来一个稍显时髦的词,叫社会性死亡,忘了是从哪里知道的,大概是聊天的同学或者什么电视剧里头吧。
他对这个词的理解思路是这样的,曾经背过的一篇已经忘了谁写的有关鲁迅先生课文里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像他这样虽然活着但没有什么能做要做的事情,套着伪装的壳子,见光即死的情况,大概就属于虽然活着但社会性死亡的状况吧?
旋即又觉得自己的理解可能不太正确,不然,像鲁迅先生那样伟大的人,他即便逝去也依旧留存在人心里,顺着上面那个逻辑推断下来岂不是该叫‘社会性活着’?
思维这么不尊敬地一打岔,原本低沉的情绪就有点低沉不下去了。
人是有求生本能在的,艾修真切地死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里逃生三次,四过阎罗殿而不入,他觉得可能不仅是阎罗对他有些不喜,也有他本身求生欲比较强烈的原因在。
也许这样躲躲藏藏、克制本能和欲望还不敢再和任何人产生长久联系的活着没什么意思,但是不甘心死去可能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意义吧?
天气太冷了,这个时间人和动物都在猫冬,他一个人新去哪里都不好解释身份,干脆找了个干燥且没有小动物活动痕迹的树洞,准备休息到天气回暖。
一个人的生活很惬意,每天就躺着睡觉或者发呆,最多天气好了出去溜达一圈,然后又回去继续睡觉发呆,都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太过颓废的生活让他全身的骨头都懒散起来,不止一次产生感慨——要是能一直睡到现代就好了,就算现代要混进人群里可能比现在还要困难,但那里毕竟才是他习惯的环境。
然而不行,第二次穿越遇到的那个血族亲王不足以将他妖族的身体完全转化,本质还是生命体的他没办法像那些尸体一样棺材板一盖想睡几个世纪睡几个世纪。
血族亲王的血脉力量让他重新凝结了妖丹得以存活,但也让他成了只能以人血为食的怪物。
他还是感觉饿,大概是寻常人两天一夜没吃饭的程度,上次那位父亲年纪大了,身体状态下滑,底层的平民吃的东西营养匮乏又不保量,按照食物链能量逐级递减规律,到他这里自然就更少了。
因为随时都挂在身上的饥饿负面状态,他身上咒力还算充沛,风不再那么凶猛,天上的太阳也开始升温,一众流动性较强的职业活动频繁起来,要回到人类群体中就要重新编造出人设和身份,这无疑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
前两天又下了场雨,刚开始转暖的气温又降了回去,当地人都习惯了这时节气候的反复,该干的活不能因为这个耽误。
一行商队走在路上,以青壮居多,少数健壮妇人,余下就都是些少年和孩童。
“这些就是这次全部的?”一身厚实皮草的青年眉头微皱的看着那些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的男孩,他眉眼有些漂亮,整个人却瞧着刻薄,有读过书的大孩子看到,觉得这应该就叫相由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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