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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草青年中途来了一回,是来训话,大概意思是说他花钱买下他们,接下来十年里他们就要学习技艺给他挣钱,或者拿出本金百倍的钱给自己赎身,此后就随便他们去哪。
或许对方有到游廓参观过,大抵是一个流程。实际上只要还没有别敲骨吸髓对店家彻底没了价值,不论年限还是赎身都是吊在驴子眼前吃不到的萝卜,年利息、伙食住宿学艺费、关照钱……没有标准,随意定价,只要老板不愿意放人,呼吸都可以收出天价。
寻常众道的茶舍驿站其实大多是雇佣,类似码头卸货的短工,是一种短期的合作关系,没有好的营生的贫困人家男孩甚至很乐意花两三年挣这样的快钱,好歹能把自己养活起来。
他家这样主要是因为走得是高端路线,高官武士们爱蓝颜的也很多,这些大人们大多挑剔,却又出手大方,为让他们满意,就要教导各种技艺,还必须要足够漂亮,正经渠道能够找到,但会很费钱和精力,所以皮草青年习惯了找有门道的贩子‘定制’,门道其实就是无本的门道。
其实当前人力是最便宜的资源,再繁华的城市角落都会有许多流浪的少年小孩躲躲藏藏,但这样困苦的孩子是贩子看不上的,他们更乐意找原本和乐家庭里备受宠爱养得漂亮的孩子,因为能卖出高价。
这种事太多,民间深受其害但也已经是扭曲常态的一部分,拐子拐了哪家的小孩,父母找疯了、找到家破人亡的消息就跟哪个地带又有了妖怪伤人一样,听的人也就感慨一句可怜。
若是对这种现象追根究底,艾修就不得不想起久远记忆里有关‘买卖同罪’的持久讨论,这确实是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在这个时候,最后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律法的制定者执行者和监察者群体,就像某藩藩主就是一边严查自己管辖区的拐子,一边大肆从其他地区采买奴仆种田,却被一众同僚在将军面前吹捧其‘刚正’‘仁爱’‘辛勤’。
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逻辑烂成了狗屎,并乐于聚众去吃。
但艾修早已经习惯了不去深究这种事,不然就像皮肤上长了许多治不好的癞癣,越注视越觉得恶心,一个劲在意很容易钻牛角尖,最后连着整块皮都觉得可憎,那是危险的。他深知自己不是医生,力所能及的只是除掉其中一两块,更多只能交给时间去愈合。
打住思绪,他顺从着被侍者离开。
新来的小孩似乎都是被打乱的,刚开始被带去别的侍者手下做些打杂的活,艾修则是按照‘危险分子’的待遇,被派了个破旧堆满杂物的单间,侍者扔来一床被子就将他锁在里面,绳子也依旧是在身上的。
艾修不在意对方是个什么计较,无外乎欲扬先抑先兵后礼的大棒加萝卜。他乐于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不需要演普通人的反应以掩盖不同——不,或许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若隐若现的视线隐匿在暗处,这个房间杂物太多却也没有足够藏人的地方,他也没有嗅到任何血液的味道,大概不是具备生命的东西。
视线里没有敌意,像是在观察,也没有残秽不是咒灵,幽灵鬼魂之类的存在吧,对方暂时没有出现,艾修也没有在意。
他在想刚才那么久走来也没有瞧见有咒灵,在这种容易汇聚负面情绪的地方这种现象显然是不太正常的,就像吉原游廓,巡查安全性总是咒术师来得比阴阳师勤,即便如此还是总有新生的低级和外面的客人带来的咒灵。
所以先前看到的属于咒术师的残秽或许不是偶然,店家大概是和咒术师有联系的,只是不清楚是雇佣还是专门的供奉。
自平安时期两面宿傩被封印之后,因为咒灵对负面情绪更加依赖,咒术师们在几大主流世家的决策下开始走避世路线,只有少数人知晓咒灵的存在,自然也就减少了针对这一存在的恐惧。
这种做法对咒灵效果是显著的,但也导致了咒术师一定程度的没落,人一旦没有亲自体会到一个东西的威胁,就自然会产生轻视,尤其咒灵只要没有天赋就无从看见。只要没有咒力天赋,就连阴阳师都属于负面情绪会滋生咒灵的,所以向来只有达到足够实力的阴阳师或者名门掌权者才知道咒灵的存在和产生原由。
因此传统世家出身的咒术师大多只走官方和高层路线,这家店显然不该是属于这两种之一的,或许是独行的咒术师,这类往往行走在民间,实力不强的和些坑蒙拐骗之流混在一起,但只要显露出实力,在这种商户里被尊为座上宾是很轻易的事。
从这家店这么干净来看,这个咒术师至少不是自己咒伤他人假称咒灵,借机骗取钱财那类,而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其实在民间,咒术师这个词在很多人眼里代表的就是诅咒和邪恶,具备和伤人妖怪一样的危害性。
原因要追溯的话还挺源远流长,阴阳师这个群体在这份恶名上出了不少力。
最初是一部分未接触到这部分历史的民间愤青阴阳师因为个别诅咒师的行为,真情实感的认为咒术师都是一群通过特殊诅咒伤害他人再装神弄鬼的妖人,即便真的有咒灵他们也因为看不见强说这是被咒术师操控的‘咒式神’。还有阴奉阳违把咒术师当妖邪除掉、甚至在祓除咒灵过程中攻击咒术师的,而以自身负面情绪为力量本源的咒术师们很少有脾气好的,历史上双方曾因冲突剧烈导致彼此大幅度减员,偏偏两边都属于珍惜人才,在位的将军好悬把双方都安抚下来,制定新的规章和法律,但有血仇横亘在中间,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阴阳师们在民间的名声比咒术师好多了,即便同样有不少三流的家伙用杂七杂八的阴阳术祸害平民,但在民众眼里大多数阴阳师大人还是好的,糟糕的阴阳师那是好竹出歹笋。阴阳师大人们厌恶的咒术师群体自然是坏的,即便遇到了好的咒术师也认为这是人出淤泥而不染……
这样毫不掩饰偏向的形容,可想而知两边民间名声的差距之大,但咒术师因为不能被大多数人知道也不能自我澄清,代入想想很难不理解咒术师们对阴阳师的厌恶和排斥。
艾修对咒术师这个群体还是比较有归属感的,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接触到的第一份善意就是来自身为咒术师的老师,能降低对血液的依赖维持住理智也全靠咒力。
但对于这种烂大街的名声也没有任何办法,其实他个人觉得也有吃亏在名字上的原因,毕竟咒什么的总是会被联想到咒杀和诅咒,正常谁家好人管自己叫咒术师呀。但咒术师们对这个名词相当满意,几个大世家自家姓氏都换了几个依旧把这个平安之前就出现的古老称谓沿用,甚至没想过多起几个别称。
但不论民间咒术师的名声如何糟糕,他们本身的人脉和能量都放在那里。
对他而言现在优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清楚这个咒术师和这家店的情况,如果这家店和比较强大的咒术师甚至是咒术师世家关系比较紧密,那他说不定就要暴露咒术或者其他,原先准备好的身份也只能用这段时间。
恰巧的是,当前就有一个可以快速了解的渠道。
艾修重新注意到那股隐藏起来的视线,这个房间确实很小并且杂乱,侍者放被子的地方是几块旧了的榻榻米垫上,只有这上头是干净一些的,其他大多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旁边堆着些废旧的家具玩具还有些瓶子盒子箱子之类的东西。
他转动手腕以旁人看着就筋骨疼的姿势挣脱开绳子,暗处视线明显凝实了许多,判断出方向,他走去挨个看了看,没看两个就听到藏在哪里的家伙憋不住的惊疑声。
“哥!哥!他是不是在找我们?”
同样预感不太妙更小心谨慎收敛气息的哥哥:……这要是在找,你不是直接自爆了吗?
一道黑色的雾气从角落一个侧翻的木头箱子里钻出来,尖利的鬼手径直袭向艾修的脸。
艾修才感觉到对方的凶厉气息,大概是沾过血的,并非滞留现世的普通灵魂,正要抬手,鬼手却只停在他脸前面半米多的位置,应该是哥哥的恶鬼狐疑收起手,像是因为艾修淡定的表现认为他看不见。
艾修顿了顿,划开空间伸手从中掏出一个刻着符文的石盘,用犬齿的尖尖刺破手指将血滴在盘子最中间的圆孔里。是直接做成成品的幻阵,或者可以直接归类为法宝,出自他大明时候的友人。在这滴血的能量耗尽之前,即便有人进来看到的也只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相比对方亲自做出来的是比较粗糙的,但如果对这个没有研究或是不够敏锐也基本不会被发现。
而众所周知阴阳术源自道术,阴阳术和咒术完全不兼容,咒术师向来拿没实体的阴阳术没辙,这幻阵说不定能算特攻。
恶灵看着眼前人类平平无奇的在空气上一划就划出一道黑色的看着就不详的口子,这明显不是寻常人该有的能力,也就是说大概率对方其实能看到自己,说不定就是除鬼的那类人。
但从未有过和阴阳师打交道的经验,他并没有要抢先攻击的意识,只是戒备着眼睁睁看着艾修摆弄完全程。
习惯了应付各种不讲武德的埋伏偷袭设局的艾修就觉得这鬼虽然周身有些血气,但似乎不是不能沟通的样子。
“你们好呀两位小兄弟,别害怕,我只是想要向你了解些这里的情况。”艾修抬头露出温柔友善的笑。
刚才没有任何动作的恶鬼却悍然发动了攻击。
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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