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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干燥而有力,萧挽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出:
“说得太急了。”
贺帅身上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谢明裳每次提起父亲,指代的都是谢崇山。提起生父贺风陵时,反倒直呼其名。
对她生母和谢夫人,她从不会如此。两边都称呼母亲。
对待贺帅的疏离态度背后,必定藏有某些秘密。
什么秘密?
除了死去的人和她自己,再无旁人知晓。
严陆卿懊悔不已,低声请罪:“臣属思虑不周。只想着详细描述贺帅生平,或许有助于娘子早日想起从前的事……”
“她的记忆从未丢失。”
萧挽风扶住小娘子摇摇晃晃的肩头,打量她失去血色的苍白唇色:“只是有些事过于痛苦,让她不愿意想起。自己压制住了。”
“这些事,多半和贺帅有关。”
“臣属当如何做?”
“多说无益。让她歇一歇。”
——————————
黑暗深处的庞然大物桀桀而笑。它于暗处蛰伏多日,从不曾放弃反扑。在近处凝视它片刻,便足以撕裂内心,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母亲美丽的面孔流着泪。
你父亲为了他的天子舍弃了我们,我们便舍弃他。
那年她七岁,只比骆驼高一点,母亲带着弯刀,抱起年幼的她,穿过兵镇决然离去。
七岁的她并不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揪着骆驼丰厚温暖的毛皮,仰头问母亲,“娘,你哭什么呀。”
“我们就走了吗?不和阿父跟哥哥告别吗?哥哥昨天才说要带我出镇子射大鹰。”
“娘,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喜欢镇子上的烤馕。”
母亲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看着看着,一扁嘴,跟着母亲哭起来。
母女两个一路走一路哭,哭得伤心欲绝,直到天明后才发现,骆驼走歪了路。
伤心的母亲压根不纠正方向。
骆驼往哪里走,她们便往哪里走。骆驼停下吃什么,她们便顺道吃点什么。
骆驼吃路边的野果,她们架起篝火烤野蛇。骆驼吃戈壁生长的骆驼刺,她们吃沙丘边缘生长的沙枣。
骆驼停在一处小型绿洲,跪在月牙泉水边咕噜咕噜喝水,母亲猎杀了一只前来喝水的野狍子,凑足母女俩五天的口粮。
母亲伤心够了,牵引着骆驼往西北方向走。她要带女儿回归族人和雪山的怀抱。
在大漠里游荡的第十天,父亲领兵赶了上来。
当着她的面,母亲激烈地和父亲大吵一架。语速太快,年幼的她完全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
只看到吵着吵着,父亲突然大步走近,把母亲从骆驼上抱下来,不管母亲怎么骂,怎么打,紧紧地抱在一处不放手。母亲又哭成个泪人儿。
母亲和父亲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说“和好”也不确切。因为母亲之后再没去过关内军镇。
每两个月,父亲会来找母亲相聚几日。每年把她带回关内住几个月。
两三年后,她从懵懂女童长成豆蔻年华的小少女,才拼凑出“和好”背后的真相。
父亲的天子下令,清扫边境蛮族。父亲原本打算遵令。
大军出征前两日,他劝说母亲,放弃族人,投奔关内。
他说,自古至今,异族通婚者,岂有善终时?
阿支娜,当年你愿意为我私奔而来,今夜请你再做一次决断,再一次投奔于我。
我已安排好你的新身份。我们就在军镇成婚,以后你是我贺风陵的发妻,我们的一双儿女,在关内会有好前程。
母亲当夜决裂。
父亲第一次抗了命。放弃攻击母亲的回纥部落,领兵深入大漠,灭了
一个突厥小王的部落。
但毕竟从此生出裂痕。
沉睡中的浓长眼睫颤抖几下,谢明裳翻了个身。
她在睡梦里也在盘算着日子。她七岁那年,十二年前……正是突厥人大举进犯中原的那年。
父亲领兵勤王,渭水一战大捷,以少胜多,打破突厥人骑兵神话。父亲声名显扬天下,拜骠骑大将军,领云州、朔州两地行台,声望鼎盛。
之后,接天子诏令乘胜追击,清扫边境蛮族,差点下令攻灭母亲的族人,母亲决然离开,父亲放弃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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