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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五分钟,江休云把体温计拿出来对着车厢里的灯光看,40.5度的高温让她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
「殷莲,你去打两壶水来。」江休云甩着温度计对殷莲说。
一直安静等待在一边的殷莲不问缘由,本能地听从别人的话,站起来就走。
江休云按亮手机屏幕: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零八分,无信号。她打开车门,喊住还没走远的殷莲:「你再去找一下江副队长,让他问问车大概什麽时候能走。」
江休云确实憎恨凌荇,但也不愿意放任凌荇的病情加重。她不要凌荇因为自己的无作为而病死,她尽力照顾好凌荇,只是为了让凌荇受到该有的惩罚和折磨。
殷莲端来两壶开水,江休云把它们倒进盆里,用毛巾给凌荇擦身体,物理降温。一遍又一遍,一盆又一盆的水,殷莲进进出出的端着倒着,江休云仔仔细细的擦拭,还要避开凌荇身上的水痘。
不过就算不避开,凌荇的身体也被她自己挠的乱七八糟。破了的水痘在她身上留下许多细小的疤,和她脸颊边上因为破窗逃跑而留下的那道小疤痕混在一起,分不清先来後到。
「江副队长说下一站的风雪更大,车现在走也进不了站。」不知道倒过多少盆水以後,殷莲传回江寄林的话。
「嗯,我知道了。」江休云正往凌荇嘴里塞布洛芬。那是江寄林在10号车厢的地上捡来的药。虽然很脏,但是比没有好。
凌荇咽了药,又被殷莲扶着让江休云灌了一些水。到三十号凌晨时,江休云又量了量凌荇的体温,已经退到38.9度了。
「命真硬啊。」江休云咬牙切齿地甩着温度计,半是庆幸,半是咒骂。
殷莲还没有进步到听懂江休云这麽复杂的情绪,她从江休云手中接过甩好的温度计收好,又去打水。
殷莲打好水,回车厢的路上顺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风已经几乎停下,雪花还大片大片的自空中落下。黑的深不见底的天空因为雪花的存在而有了分界线:雪花落下的地方就是地面。
黑与白平均的分割了世界,殷莲回过头,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她借着微弱的光看她:高额头,柳叶细眉,桃花眼上架着的细边银框眼镜在夜里反射出淡淡的如雪般颜色的光。
殷莲认出了她。
她也认出了殷莲。
「君闻笛。」殷莲喊出她的名字。
江闻笛的双手猛地攥紧自己的裤子,「殷莲。」
她也喊出她的名字。
第64章困兽
两扇车窗分别把殷莲和江闻笛框住。她们站在窗前,无视飘扬的雪花,不管铁皮墙後面分别住着自己的养母和女友。一道不透光的黑色阴影作为两人的分界线,她们眼中只有彼此,她就是她的全世界。
江闻笛约一米六五那麽高,高额头像爸爸,桃花眼遗传妈妈。她穿一件高领黑毛衣,毛衣领子堆到脖子下面,像一双温暖的手在托举着她的下巴。拎着水壶的殷莲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白毛衣的高领往下压一压,脖子露出来一些,呼吸也更顺畅一点。
极致的安静放大江闻笛的话音:「我一直想见见你。」
殷莲把两只水壶都换到右手上。她点点头:「我也想见你。」
十一年,四千零一十五天。
江闻笛曾经想过很多种和殷莲再次见面的场景。年幼时是又怕又期待殷莲来杀她,少女时她幻想过说不定有一天会在街上偶遇殷莲,最近她想像她会和殷莲在警察局见面……每一种再见的场景,江闻笛都会认为自己一定会情绪崩溃,会拽着殷莲的衣领质问殷莲,又或者会一刀杀了殷莲。
事到如今真正见面,地点时间和情绪全是江闻笛没有预料到的。
果然人生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江闻笛的双手攥着裤子。胸膛吊起一口气,她问:「你当年为什麽不杀我?」
阴云随着又重新吹来的微风挡住月亮。月光暗,殷莲的脸躲起来,只留一张淡粉色的唇让江闻笛看。
那张唇抿起,想说什麽,又咽下去。几次以後,抿起的唇松开,张张合合:「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任务之一,我应该杀了你的。没有杀,应该是因为不想杀。」
这个问题和『殷莲为什麽要杀人』并列在江闻笛心头悬了十一年。她当然不会听到一个『不知道』就轻飘飘的把殷莲放过。追问是必要的,江闻笛问殷莲什麽叫做『不想杀』。
难道你杀人是看心情的吗?
殷莲盯着江闻笛的眼睛。
十一年前的君闻笛和现在的江闻笛拥有相同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的眼珠像凌荇有一阵子爱喝的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乌黑发亮。
只是当年那双眼里有更多的……东西。殷莲指的不是君闻笛眼睛里有两三颗眼珠子那麽骇人听闻的奇幻故事,她形容不出更多的东西具体是什麽,但现如今她知道那应当是某种情绪。
「不是我的心情。」风吹走阴云,殷莲站在了月光下,「是你的情绪。」
「我的情绪?」
「我不知道那叫什麽。」殷莲现在能感知到的想法和情绪还停留在比较表面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对当时看见的君闻笛的眼神做出概括,「你拿着剪刀向我扎过来,说要杀了我给爸爸妈妈报仇。」
江闻笛挑眉:「我说话了?」
「嗯。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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