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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过了。」妇人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将一块方帕拿了出来。
宋知怯两手端正接过,贴着额头擦了擦汗,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可这些动作由她做起来,实是有些不伦不类。
对面的年轻夥计忍俊不禁,肆意笑了两声後鄙夷道:「一个下九流的贱皮子,也学着别人附庸风雅!山里的野猴子,都比你更像个读书人。」
他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斜睨着宋知怯,拿腔捏调地问:「你知道什麽叫附庸风雅吗?」
显然对自己会用这个词感到颇为自豪。
宋知怯未如他预料的一般露出窘迫或是难堪的神态,只是将帕子方方正正地叠好了,挂在腰间,一板一眼地打过招呼,转身朝山下走去。
夥计没趣地「啧」了一声。
宋知怯走出一段,见夥计没有跟来,小跑着下行。中途找到一段石阶窄而高的拐角,从怀中摸出一串草珠子结成的手炼,扯断细绳洒了几粒在地上,再把手帕盖上去。
做完後,她便去下方找了个位置安静坐着。
少顷,守门弟子清点完今日的货物,给夥计付了银钱。
夥计掂量着袋子的重量,心下不由发沉,笑得发僵的唇角随肌肉抽搐了两下,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与人告辞。背过身,快步到无人处,不死心地多数了两遍,发现起码少了一半,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娘老子的!」
夥计说完立马噤声,嘴唇张合,只敢无声咒骂,走到一半,看见掉在地上的手帕,不由迁怒,一脚重重踩了上去。当即一阵天旋地转,头脚倒了个个儿,顺着石阶往下翻滚,摔了个七荤八素,堪称惨烈,只感觉骨头都跟着裂了几根,久久不能起身。
宋知怯听见哀嚎的惨叫与重物滚落的声音交互响起,捂着嘴得意偷笑。擦了擦泛泪的眼角,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刚走出没两步,後衣领突然一紧,被人悬空拎了起来。
宋知怯顿生惊恐,奋力挣扎,回头见是宋回涯,一瞬间眉梢舒展,惊喜叫道:「师父!」
又见宋回涯面色不善,一点点收起笑容,手足无措起来。
宋回涯将她放下,默不吭声地往山道上走。
宋知怯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哪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後头,嘴边来回打转着一堆话想说。
夥计横躺在地,疼得涕泗横流,狼嚎鬼哭。
宋回涯在他身上点了两个穴位给他止疼,说道:「我帮你叫山底的脚夫上来,送你就医。」
夥计已有些神志不清,胡乱点了点头。
「他……」宋知怯抠着手指,心里发虚,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怪不得我!」
宋回涯置若罔闻,捡起一旁的方帕,拍拍灰尘塞进怀里。
正巧迎面一妇人背着竹筐拾级而下。
宋知怯如同见到再生父母,迫不及待地喊道:「大娘!」
她指着那妇人飞快申诉:「师父,我是为了帮那大娘才一直没回去!不是到这里玩儿来了!」
她迅速朝那妇人奔去,谁知刚到跟前,那女人两眼一翻,就要朝她栽倒过来。
「啊啊啊!」
宋知怯撑不住那麽大的人,大叫着跳开一步。好在宋回涯及时捞了一把,拖着对方的腰身,将人在地上放平。
妇人哆嗦着睁开眼睛,嘴里说不出话。
宋回涯说:「你扶她下去。」
听她终於开口,宋知怯当是听了什麽天籁,急切应道:「知道了师父!」
宋回涯伸手去接妇人身後的竹筐,第一次拎的时候,竟没直接拎起来。惊疑一声,又用了些力,才将竹筐从妇人背後解下。
筐口铺着层厚重被褥,宋回涯垂眸看着,感觉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腐臭,眉尾轻挑,想将它掀开一角。
衰弱无力的妇人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力气,猛地扑了过来,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按住被褥。
「不要掀开!小心吹风,当心着凉……」妇人神神叨叨地念了两句,後面几个字半吞半吐,囫囵不清,「我自己来吧。谢谢丶谢谢姑娘。」
宋回涯单手拎起竹筐,背到身後,温声宽慰道:「不必了,我来就行。知怯,扶着她。」
宋知怯铆着劲儿将人撑起来,用身体拄着她,吃力地道:「大娘,你怎麽那麽快就下来了,不是说去山上找人吗?」
卸下重担,妇人手脚力气回来一些,略略摆正身体,目光还一瞬不瞬地追在竹筐上,反应迟钝地答:「他们不让我进去。」
宋回涯问:「你来找谁?」
来的路上宋知怯已经问过两回,抢答道:「她来找她家郎君。对吧,大娘?」
提及这些问题,妇人的大脑变得浑浑噩噩,像是有些周转不动,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对,我家郎君也是断雁山的脚夫,出去借钱,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
宋知怯也观出些端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大娘你没事儿吧?你撞到头了?」
妇人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後脑,痴呆地说:「没有。不疼。」
宋知怯闭嘴了,觉得有些郁闷,才发现自己跟着个疯子晃荡了一个上午。
只是早晨的时候,这妇人分明还没犯这疯症,是能把话说清楚的。怎麽一个人在山上待了一会儿,脑子就不正常了?
路上妇人一直在糊里糊涂地说着浑话。临到家门口时,人又奇妙地清醒过来。一脚迈过门槛,一手按着竹门,在原地定定站了会儿,回过头前言不搭後语地说了句:「我儿前段时日被人抽了一巴掌,之後就病了。他们以为我儿欺负人,我儿才那么小,平时胆子小跟老鼠似的,怎麽会欺负人?他只是见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觉得可怜,才过去扶了一把。那是个我们平日见不到的大人物。我上山,本是想找他问一句,为什麽要打我儿?这世上,总该讲点道理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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