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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慧心疼:「奶奶不舍得置办东西。」
「嗯,她赚一块要省九毛。」
「她省下来是想让你上学。」
「?」雷明不解,「什麽意思。」
罗慧便跟他讲了中药班的事,雷明并不知情,也并不在意:「她打算归她打算,我不读。」
「那……你毕业就跟着你师父干了?」
「再说吧。」雷明不信再往上读能多识几个字多算几个数,中药班的收费离谱,想来也不是为穷人开的,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他把玩着手电筒:「你觉得读书好吗?」
「好。」
「哪里好。」
「不累。」
雷明顿了顿:「其他活是你自己要做,没人要求你做。」
「不是这个意思,」罗慧怕他误会,「奶奶带着我干活我很高兴,真的,我就是发现我体力不行,至少和你比差远了,你让我去骑个几十里路或是搬几十块砖头,我不是腿酸就是手臂要断,而读书只需要坐在位子上听课写字,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
雷明心想她把自己说得太没用了些,去公滩来回一趟没见她走不动,一筐筐的猪草也都是她一个人割了扛了回家:「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不要跟我比力气。何况要我跟你比读书,我也比你差得多。」
罗慧听了笑笑,不知是因为他难得的和声细语,还是因为他卸掉了白天常见的疏离:「所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喜欢和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
雷明不同意:「但你和清峰一样。」
「嗯?」
「你们都是好学生,要考好学校。」
罗慧却摇头:「没有。他要考重点高中,我想考卫校。」
雷明打开手电,一束光照在静谧的水面上:「卫校?」
「对,卫生学校。」罗慧被风吹得鼻子痒,便把自己缩得更小,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前年我妈去市里看病,那些医生和护士比镇里卫生院的厉害,他们穿着白衣服,讲话轻轻的,做起事情来却又快又专业,我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雷明看着那束光:「那你想当医生还是护士?」
「护士。」罗慧答得很快,「医生比护士少,考医生应该更难,我不一定行。而卫校就设在市里,离家近,读出来还能包分配到下面的医院,等於我毕业就不用我爸妈养了,这样挺好的。」
她原本以为初中会比小学难,但她开学考和期末考都是第一,年前放假还拿了奖状,感觉还是轻松。她相信自己明年还能拿,毕竟学校里上课不是今天教一加一,明天就教设未知数,只要老师循序渐进地带,她就能循序渐进地跟。
雷明习惯把她和陈清峰的想法归为一类,但照她的打算,她在学校待的时间要比陈清峰少得多:「你喜欢读书可以再读几年,钱不够问我……问奶奶借,她会给你。」
「我不要,我外公跟我说过,救急不救穷,如果我不靠自己,靠这里借一点那里借一点,以後就还了这里还有那里。我不想欠债,想一身轻松地走出去。」
雷明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会儿才嗯了声:「你能考上是你的本事。」
「那你呢?」罗慧却问。
「我?再说吧。」
「又是再说,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考试了,那时候再说还来得及吗?」罗慧也看向延伸到水面的那束光,真心实意地感叹,「镇里县里市里,几乎哪里都比陈家村好,就好像你要给人造房子,外面要造房子的人总比村子附近的多。我们难道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这里的东西就这麽点,有田的人永远有田,没田的人一直没田,富的人怎麽都是富的,穷的人却会越来越穷……说句难听的,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雷明心想这话不难听,但她话音刚落,不知谁家又放起了鞭炮,池塘对面的姚家村也放起了烟花。
罗慧抬头看着绚烂无比的光束,心里晦暗的角落似乎也被照亮。在混乱而渐隐的声响中,她听见雷明问:「你为什麽跟我说这些?」
「什麽。」
「你从来没说过你要考卫校。」雷明看着她,「也从来没说过想离开这里。」
「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啊,说不吉利的话要被草纸擦嘴说是擦屁股,如果不吉利的话会应验,那吉利话也会应验,心想就肯定事成。」罗慧笑了,对着满天的绚烂和绚烂消失後重归寂静的天幕,今晚如此忙碌美好,又如此短暂,「何况我们刚好在这碰到了不是吗?他们都有要做的事,只有我们俩有空,我不和你说,好像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了。」
她又往旁边打了个喷嚏,然後笑:「我是不是有点罗唆。」
岂止是有点。雷明了悟,难怪她和奶奶在一块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仔细咂摸,她跟自己你来我往地说,和她跟奶奶说而自己在旁边听的感觉不太一样。
「还好,不算罗唆。」雷明关掉手电,「我们回去吧。」
「……」这就要走了,还说不算罗唆,明明嫌她烦。
罗慧腹诽,雷明率先起身,等了几秒发现她没动静,原是腿酸起不来。他伸手拉了罗慧一把,肌肤相贴的瞬间,他掌心柔软温热,而她的拳头紧绷,冰冷得厉害。
「坐太久了。」罗慧不知是解释自己冻僵的腿还是冻僵的手,弯腰捡起衣服,先抖了抖灰,再把它递还给雷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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