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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追查消息的来源根本没有意义。”剧匮摇了摇头:“因为类似的想法,根本不必专门派人来传播。只需要对普通行者的思想稍作引导,就能自然生出。”
“无须术法神通,自无痕迹留存,这是舆论的演化。”
他作为五刑塔的执掌者,在将这个问题拿出来讨论之前,自是已经用法家的法子追查过:“哪怕我们获得了太虚道主的支持,去查太虚幻境里每一段类似的对话,也一定查不出问题来。”
“这个问题是今天才出现,但不是今天才有。”重玄遵今天难得地没有读书,只将日轮和月轮转握在手心,如握太极图:“太虚幻境展至今,便利天下的同时,也必然留下许多问题。就像现世愈昌,祸水愈孽。今天的舆论之所以有如此声势,正是长期累积的结果。”
他的语气平静:“不在今天爆,也会在明天爆。”
“问题是它没有爆在我们想要的时间。”作为太虚公学的倡者,秦至臻审慎地开口:“等办完这届黄河之会,一切都会好很多。”
出身于尚武崇功的秦国,又有卫瑜这样的世家公子做好友,很早就展现出天赋的秦至臻,一路都得到秦廷不遗余力的栽培,应该说修行并不艰难。
但从他的姓氏也看得出来,他自己不是什么名门之后。秦国没有秦姓的名门,他和楚国那个楚煜之一样,都是以国为姓。
从寒微处一路走上来,他或许不能够完全对普通人的困境感同身受,也多少是能体会这件事情的意义的,这也是他最先提出太虚公学的原因。
重玄遵淡声道:“反过来说——这不就是我们选择的时间吗?”
正是因为这届黄河之会办完之后,“一切都会好很多”。若要爆什么问题,现在就是那幕后之人应该选择的最好的时候。
在推动本届黄河之会的种种变革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刻的!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对今天有所准备,但……
钟玄胤拿着刀笔在竹简上慢慢地削刻,如常做着会议记录。但经历了勤苦书院的变故后,他显然也不太能全如过往。
听到这里,他似是无意地吹了吹胡子:“我倒是有个问题——在‘中立’这件事情上,为什么没有声音说其他阁员呢?为什么都只是在讨论姜阁员够不够中立,够不够公平,有没有益于天下?我们其他人,难道不在太虚阁中?何以隐身于舆论?”
这是个答案很明确的问题——
因为其他人的中立性,根本没有必要提。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代表一方强权势力。他们坐在这里,位置已经定死,立场早就注定。从来没有中立过,又何谈中立性?
他们在太虚阁里的每一次投票,都代表他们背后的力量!
哪怕是李一这般不在意世事的,景国把他搬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呆。他在太虚阁里的一言一行,都需要代表景国的利益。只是有着诸方利益制衡,不能做得太过分。
换而言之,当诸强利益一致,那么“适当的过分”,也是应该被理解的——
这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恰恰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清晰,钟玄胤还在这种场合将它提出来,才具备拷问的意义!
九位太虚阁员,已经携手做了很多事情,一起走过了很多风雨。至少在“有益于天下”这个大方向上,九个人是有一致追求的。
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六大霸国出身的天骄,又必须要代表霸国的利益。
即便冷肃如剧匮,铁笔如钟玄胤,也应该代表法家和儒家,乃至天下大宗的利益。
同时各大霸国和天下大宗加起来,也几乎可以代表现世秩序。除开姜望外的八名阁员,在这个层面上也是有一致的、作为秩序掌控者的利益。
这无关于道德、理想或者别的什么,他们坐在这张椅子上,为这张椅子争取,就是最大的道德,最基础的理想。
唯独姜望。在这太虚阁中,他事实上是站在太虚道主那一边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波舆论,只针对姜望和太虚道主——但因为太虚道主的特殊性,对祂的针对并无意义。所以姜望才是那个真正被瞄准的靶子。
那幕后之人,很显然非常明白当前的根本矛盾是什么。
钟玄胤现在就是在问——若真有不忍言之事,你们怎么选?
史笔如铁的司马衡,永不再回现世。为书院写春秋的左丘吾,终于埋葬在他所争取的季节里。
钟玄胤或许是有些感同身受了。他放下勤苦书院,坚持留在太虚阁,就是有他不同于过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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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读书人,太虚阁里的长者。却鲁莽开口,问了这个幼稚的问题。
大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都有自己的责任和背负,又不是三岁蒙童,谁还凭自己的喜好做选择?
“钟先生。”默默听完了更多留音石的姜望,终于开口,却只是在那里笑:“用刀笔刻写历史的时候,难道要加入个人的感受吗?”
钟玄胤扬了扬手里的刀笔,飞起一抹竹屑,悠然道:“老夫只是随口一问。”
姜望坐在那里,仰看天光,慢慢地道:“诚如重玄阁员所言,这就是我所选择的时间。”
“现在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我意已决,万山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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