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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娘一愣:「怎麽说?」
阴嫚压低了声音:「高渐离以筑击我父皇,不中,被诛。我倒是很敬佩他这般的勇气,只是生错了时候,也生错了地点。」她脸上的表情倒是比瑾娘还要悲戚了许多:「他击筑甚是能打动人,我听了也感慨不已。荆轲当年的事情,我们秦人都知道,其实心里也是敬佩不已的。只是可惜了,高渐离也是,可惜了……」她说着,仰脸去看黑乎乎的房顶,眼中竟然泛出了些泪光。
「公主……」瑾娘有些担忧地唤了她一声,生怕等一会儿阴嫚就会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把人都引进来,别人还以为她把公主给怎麽了呢。
阴嫚说:「我快要嫁人了。其实之前也有个念想,能嫁荆轲丶高渐离这样的豪侠之士,远离这宫城。如今这个念想也算是断了。谁让我是秦国的公主呢?」
瑾娘劝慰道:「人各有命,公主还是看开些。王侯之家,多少平民攀还攀不上呢。」
阴嫚说:「叔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和高渐离一同来咸阳的,他对你的态度也很不一般。我可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便死了。」说到这里,阴嫚也自觉失言。她不再说话,过了会儿,索性就离开了。瑾娘送她出去,又瞥见立在门边的那把胡亥的绢布伞,心里添堵,觉得这玩意儿就跟胡亥一般阴魂不散,简直不能更烦。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的时候才算停,风依然是冷的,一阵一阵从敞开的门窗往屋子里吹,撩动起层层帐幔。这天晚上,嬴政却没有召瑾娘去击筑,她的烧尚没有全退,到了晚上被风一吹,更是觉得昏昏沉沉,只想躺在榻上一觉不醒。刻漏的声音从风里传过来,却掩不住走进来的脚步声。瑾娘睁开眼睛瞧着来人,她以为是胡亥又偷偷跑了过来,本打算继续用装死大法,却在看到那人之後一惊,整个人都清醒了:「陛下?」
她坐起身来,急匆匆要跪在地上叩头。嬴政按住她说:「不必。」
他的穿着随意,外面松松垮垮披了件袍服,头发也散着。瑾娘探头看了看他身後,没有人跟从,估计嬴政是心血来潮过来的。
嬴政道:「朕听夏无且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瑾娘心里又是惶恐又是不安,只得回答:「小病而已,不值得劳烦陛下。」
嬴政挑挑眉毛:「你是说,朕来看你,还是来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丶候人兮猗
瑾娘惶恐道:「陛下亲自过来,妾身只不胜惶恐,哪敢有怨。」
嬴政也没有多说什麽,顺势就在瑾娘的榻上坐下了,伸手去探瑾娘的额头。他的手冷得好像刚用雨水洗过,瑾娘有些不舒服,却什麽都没说。
这个男人在烛光下,已经能看出一些衰老的痕迹了。他额头有了皱纹,面颊也开始松弛,而且此时此刻,他阖上了眼睛,手指似无意般顺额头滑下去,勾勒瑾娘面颊的轮廓,竟也让人感觉不到他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瑾娘知道,此时此刻顺势倒在他怀里是最好不过的,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也许心里有个地方还是藏着高渐离的,也就权做微弱到无用的反抗了。
「你是怎麽染病的?」嬴政突然问了一句。
怎麽染病的?差点在雨地里被你儿子掐死,又被兜头盖脸泼了一桶凉水,能不生病吗?不发展成肺炎都算是好的。
瑾娘说:「不慎淋了雨。」
嬴政再没说什麽,揽着瑾娘让她躺下来,拉上了被子,呼吸声沉重而均匀,扑洒在瑾娘的耳畔。他只是抱着瑾娘,什麽都没有做。也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也许是有心无力……无论那种可能,对於瑾娘而言,都再好不过了。
她应该恨这个男人的。嬴政拆散了她和高渐离,夺走了她最为宝贵的东西,以不可磨灭的存在,应是挤进了她的生命中去,此时竟然还搂着她睡得这样心安理得。瑾娘伸手往四周摸了摸,还好没有什麽匕首一类的物事,不然她真有可能当场捅死嬴政。
瑾娘一直都没有睡着。到了半夜,雨忽然下大了起来,嬴政醒了。瑾娘闭着眼睛装睡,却留意着对方的动静。嬴政小心翼翼地起身,站在榻前,再一看被子乱了,又细心地给瑾娘掖上被子。
蜡烛烧得只剩一少半,歪歪斜斜塌在烛台中。
他踱到窗前,推开窗户,让风雨之声传了进来。瑾娘稍微睁开眼睛,见他就那样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他的外袍就放在一边,佩剑栓在上面。嬴政为了防止刺客,估计随时随地都带着武器。只要瑾娘稍微坐起身,伸手就能拔出剑,嬴政正出神望着窗外的雨夜,毫无防备……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如果现在杀死了嬴政,赵高和胡亥的势力还没有成大气候,到时候扶苏被召回来称二世,历史也许就完全被改变了。只是,她宋瑾和高渐离,也活不成了。
瑾娘思前想後,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又想痛痛快快了结一切,又想一直等到和高渐离携手归隐。这时,嬴政从窗前转过身来,踱到床角,抚摸瑾娘摆放那里的筑。筑已经旧了,琴弦也不记得换了几次。这张筑是宋瑾父亲送她的,一直陪在瑾娘身边,仿佛沾了她的体温和灵性。嬴政的手指从弦上轻轻划过,如待情人,极尽温存。
然後就这样,嬴政活像游魂一样在瑾娘房中飘来飘去,摸摸这个东西碰碰那个东西,瑾娘都要怀疑起他是不是也被人魂穿了,至於这麽好奇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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