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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一杯橙汁,我房子各处参观起来。
徐獒的家充满着各种摄影元素——作为装饰品陈列的古董相机;整面墙的摄影书籍;还有随处可见的摄影作品。
或者也不算是「作品」,更像是一些对於生活的记录。有和家人的温馨日常,还有同朋友的聚餐。
我沿着墙壁依次看过去,忽然对着其中一张照片惊诧驻足。
那是张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似乎摄於某次聚会,在场有男有女,全是亚洲面孔。长条的桌子上,徐獒靠镜头坐着,闪光打在他脸上,清晰地显露出他年轻饱满的五官。不过年轻的徐獒并非我惊诧的主体,我惊诧的是桌子尾端,离镜头稍远,显得有些灰暗的那个男人。
他长得实在很像沈鹜年,只是更年长一些,也更阴郁一些。一群灿烂大笑的人里,只他一个不笑,冷冷地盯着镜头,宛如一缕怨恨的幽灵。
以前的傻瓜相机,都有一个石英计时器,可以设定年月日时分,按下快门的同时,代表时间的数字就会被一同记录在底片上,这张照片的右下角也有这样的数字。
我稍一计算,发现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
「这是我年轻时,在美国与一群华人艺术家聚餐留下的合影。」
我被猝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徐獒站在我身後,也在与我一同观看那幅照片。
「这是沈爻,」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那抹暗影,「沈鹜年的父亲。」
我其实已经猜出来了,毕竟这世上两个人无缘无故这样相似的概率是非常小的。
顺着他的手指,我再次将视线聚焦到沈爻身上,感叹道:「他们真的好像。」
怪不得那天拍下沈鹜年抽菸的侧颜,他会没头没尾说一句「好像」,我那会儿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现在看来,是那张照片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身处阴影里的他五官本就不甚明朗,加上那股幽冷的氛围,确实和沈爻更像了。
「你知道沈爻的事吗?」徐獒问。
我猜对方口中的「事」,应该是指沈爻犯下的那场禽兽不如的谋杀,於是点了点头。
「沈爻当年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他觉得自己能有更大的成就,於是一心跑去国外追寻艺术梦,结果处处碰壁……」徐獒说到此处,轻轻叹息。
当时华人艺术家有自己的圈子,尽管各自领域不同,但时常聚会。徐獒与沈爻就这样一来二去中,有了些交集。
徐獒艺术天赋过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圈内公认的明日之星,人生第一场展,就由艺术界教父阿什麦金亲自为他操刀。反观沈爻,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吃着国内带过去的老本,手头日渐拮据,往日艺术家的自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谁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低下头颅,找到徐獒,跪在他面前请他帮忙为自己引荐阿什麦金先生的。徐獒只说,被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沈爻双目通红,双颊紧绷,他仿佛都能听到对方咬碎牙齿的声音。
「我替他约了会见,本来该陪他一道去的,可我母亲却突然病重,我只能匆忙回国,等再听到他的消息……悲剧已然发生。这些年我经常会想,要是当初我没为他约见阿什麦金先生,或者陪他一起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做那样可怕的事。」徐獒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沉痛。
我以为,徐獒记录那麽多年的战争,早已看淡生死,不光自己的生死,还有别人的,可如今听他语气,好像并非如此。
「老师,这不是您的错。您是好意,怎麽会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我正色道,「会发疯的人,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会疯的。」
或许唯有这样珍惜着任何人生命的摄影师,才能抛却自己的生死,怀着大爱奔赴战场。
「不说这些了。」徐獒摇摇头,招手要我跟上他。
他带我穿过客厅,来到户外,停在了一座木屋前。木屋健在院子中,只有一层,大约占地六七十平,门上装着指纹锁。
解锁进门,里头乾燥而温暖,摆放着各种摄影器材与扫描列印设备。
当在架子上看到只有在网上才见到过的,价值十几万的相机,和各种「长枪短炮」,目不暇接不足以形容我状态。
「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徐獒朝我伸手。
「带了。」我口袋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只装着内存卡的小盒子。
仿佛是当面等着老师批改卷子的小学生,我既害怕自己没有好的表现,又期待能在老师面前表现一番。
「有些是我用单反拍的,有些是手机拍的,拍得……不是很好。」
「好不好,我看了再说。」徐獒将内存卡插入读卡器,开始一张张查看跳出来的照片。
「这张构图不错……这张情绪不错……」徐獒的点评与沈鹜年有些不同,沈鹜年更多是站在「观看者」的角度,而徐獒则从「拍摄者」出发。
照片全都点评过,他拔出内存卡还我,然後点开一个网页,指着上头的文字道:「两年一度的卡纳大师赛,有个面向21岁以下年轻人的组别,不限题材丶相机品牌和画幅,非常适合你参加。」他往下滑了一下,露出大赛奖项,「每位获奖者不仅可以拥有『卡纳大师』头衔,得到专业相机和镜头作为奖品,还能额外获得1万欧元的创业基金。」
「不过,还有没几天就要截止投稿了,你要参加的话,就要抓紧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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