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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冷静道:「请大人明查,加害伯父一事纯粹子虚乌有,草民这几日都待在山上的青麓书院,不曾下山,大人若是不信……」
「即便你待在书院,难道有人时时刻刻盯紧了你?」周氏声泪俱下地打断了他,「我夫君失踪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才被找到尸首,你若是趁着旁人熟睡,夜里行凶,谁又会知道?」
他虽没有杀伯父,但伯父的死多少也与他有关,出於心虚与愧疚,颜知并不去看身边的伯母,只是继续向公堂之上的知县陈述:「大人,若是如此,那谁都可能犯案。况且,草民只是一个书生,以草民的体格,如何能制服得了伯父?」
「你伯父自小疼你,如何会提防?或许你假意接近,趁其不备,便将他害了,是也不是?」
颜知忍无可忍,转向周氏,「伯母口口声声诬告侄儿杀害伯父,可有什麽凭据?」
周氏被他的眼神吓退了几分,这才看向堂上知县哭喊:「大人,您不要听他狡辩!我夫君极少与人结怨,唯有数年前分家,得罪过二弟一家。如今他竟遭人如此毒手,尸身也被毁,哪里是寻常人干得出来的。纵观全县,也只有他们一家能如此记恨我夫君了!」
胡知县捻了捻胡子,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道:「周氏说的在理啊,本县一向民风淳朴,若不是有仇怨,即便是杀人,又怎会要将尸身损毁成那般田地?」
「知县大人,伯父与草民确有过田产纠纷。可那已是四年前的事,当初家父过世,草民年纪不过十二岁……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原因,伯父出了什麽事,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後,便也都要算在草民头上吗?若是如此,伯父欺我母子软弱,草民却要馀生为他焚香祝祷,祈求平安了。试问,世上哪有这样的公理?」
「颜知,听说你读过几年书,果然能言善辩。那本官问你……」胡知县道,「听说你在青麓书院打杂,以往每日都下山回家,为何你伯父遇害前後几天,一次家都未回?」
「……」颜知沉默了一会儿,道,「草民在下山的路上跌了一跤,这才寄宿在书院几日。书院里的学生,杂役,帮厨,都可以为草民佐证。」
见颜知愣怔了一下,胡知县愈发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厉声追问:「我看你是事先在准备作案,事後又设法销毁罪证,试图逃脱罪责吧!」
说着,他将状纸往桌上一撇,腾出来的手竟已经径直朝着签筒去了。
「颜知,你还不速速从实招来,是想吃些苦头吗?」
颜知心一沉。
看来自己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颜知若真是青麓书院的学生,胡知县或许还会忌惮着几分,可他虽然在书院听学,名义上却不过是书院里一个打杂跑腿的,知县又怎会将他放在眼里。
「拖下去,杖二十!」
令签落地,颜知被衙役们拖出堂外。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往日无论如何嘴硬的犯人,几板子下去没有一个不是满口告饶的。
可留在公堂的众人只听见十几下闷响,却听不见一声哀嚎。
众人不由心想:这小子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颜知显然不是铁打的。事实上,因为过去几年长身体的年纪却因家贫而吃不上什麽好的东西,两年前又曾经大病过一场,他的身子比常人还要虚弱。
只是平日里肩上有重担,心中又有盼望,才不得不靠着那一口精神气散发出活力罢了。
还没打到二十个数,行刑的衙役便回来禀报,说人已经晕过去了。
「算了,剩下的板子免了,把他带回来。」胡知县道。
颜知被拖回公堂的时候,已全然没了最初挺直的腰板,腿上尽是一道一道的血痕,整个人伏在地上,静的好像死了。
直至好几桶凉水泼下来,那瘦小身躯才本能的缩了一下,浅粉色的血水在身下缓缓洇开。
「啊。」周氏毕竟只是个妇人,见了这种惨状,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跪在一旁抖如筛糠。
可公堂上的人,比这更惨烈的也见得多了,哪里会当回事。
「本官是见你年幼才手下留情。不然可不只是二十个板子那麽简单了!」高坐堂上的知县道,「赶紧从实招来,不要逼本官上夹棍。」
颜知的额头顶着地板,眼帘抬了一抬,心想自己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了。
他听说过,夹棍一上,人便废了。到时即便是清白之身,也不过废人一个,如此活着也是拖累母亲。
他拖累母亲已经太久……为了抚养他长大,让他在书院听学,母亲背地里受了多少白眼,扛起了多少辛劳。
如果没有他,母亲改嫁他人,也不至於活得如今这般忍气吞声。
想到母亲那拿着针线,弓着身子,因为眼神不济,背也越来越驼的模样,颜知一瞬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本以为自己是个多麽铁骨铮铮的人,不料苦打成招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草民认罪。」
胡知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自己方才的准确判断感到无比自豪,便又开始突发奇想:「你是如何将伯父颜承杀害,又是怎样将尸身毁坏的?可有同夥一起犯案,赶紧全部交代了!」
同夥……?
颜知模模糊糊想起一个人,忽然间,心头便又一次窜起了怒火。
是啊,凭什麽是他承受这一切,而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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