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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虽然不成,但是这意思是答应了。皇甫道婵的头皮被扯得很痛,可是她还是不由笑了笑。
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开始了颠沛的质子生涯,勇敢和谨慎缺一不可,总算不辱使命。
罗逾并不知道皇甫道婵和叱罗杜文密谋的细节,但是他拥着被子,怅怅道:「这个梦里,我娶你可没这麽难。」
就如杨盼上一世的记忆,英俊的「丞相之子」,没有被缠进李耶若的破事中,打着西凉南秦联盟的旗号,成功成为了驸马,娇俏而脾气不好的广陵公主被迷得神魂颠倒。而边境的鲜卑人传来叱罗杜文的谕旨,罗逾不得不以回乡看望父母为由,回到了平城。
罗逾带着些苦涩说:「在梦里,我都吓傻了。西凉南秦交好,需要我从中离间,而最妙的法子,莫过於我以右相之子的身份,谋杀南秦公主。一旦两国打起来,其中间隙便可乘机,我父汗出兵两路,一路偷取南秦的兖州和幽州,一路偷取凉州的海西和武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要打仗,我原顾不上。但是要我杀妻,我是死也不肯的。平城宫里,他打我,怕留伤痕,不用鞭子,而是用军队里责处士兵的白蜡木棍子,打在腿上是棍棍到肉,痛入骨髓,悉为内伤。我晕了过去两次,被泼醒後也不肯答应,只求他放过我一马,问他两国为什麽要打仗?」
「他狠狠地骂我没有出息,没有胆略,倒被南人的『伪善』给教坏了。接着,皇甫道婵被我父亲箍在铁刃之下,她哭着求我应下来。我迟缓了片刻,他便剁了皇甫道婵一根手指……」
他大概被梦中的景象惊到了,此刻还是脸色煞白,不过少顷还是平静了下来,苦笑道:「我看见皇甫道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喷血的断指,随後痛到面如金纸,滚在地上嚎啕。我父汗摁着她的手腕,举着刀对准着她的另一根手指,威胁我要把她一截截剁成肉块。皇甫道婵哭着求我答应下来,我当时腿痛得不能动弹,心里又乱如麻,眼前一阵阵发黑,还闪现着无数蜿蜒的鲜血和利刃的寒光……」
「你就……」杨盼小心问,「你就答应了?」
罗逾一脸愧色,怕杨盼生气,先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下,才说:「好在是梦……梦是假的……」
杨盼不动声色,但是知道这个「梦」应该是真的。
只是,她对於上一世的印象好像越来越稀薄,稀薄到常常觉得那也只是一个叫人透不过气来的迷梦。虽然上一世的一点记忆并没有给她带来无敌的智慧,也几乎没有帮她选择完全相反的路径——可是,她在这一世过得很好,那一些细节的改变,尤其是对自己的改变,终於使她不是被利刃刺入胸膛,而是被爱人抱在怀里,陪着他到达了人生的顶峰。
「那麽,你梦见你杀了我之後,就醒了?」杨盼问。
「不。」罗逾摇摇头,「梦见我杀了你之後,我抱着你哭了很久,想着我必要偿还。」
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枕头,杨盼也伸手去摸了摸——枕头是湿的,他控制不住泪,一向如此,不奇怪,睡觉做噩梦哭了,也不奇怪。
罗逾却有些茫然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湿了的枕头上来回抚弄,好像噩梦中他抚着杨盼冰冷的尸首一样。然後他说:「功成之後,西凉和南秦果然陷入了大战。西凉哪里是南秦的对手,李知茂出城投降,罗右相全家被绑缚交给你阿父,当然,不会有我。」
战火蔓延开来,主动出击的北燕,在皇帝叱罗杜文的指挥下,牢牢控制了海西郡和武州郡。南秦的兖州和幽州苦战得守,但是士兵伤亡惨重,百姓流离失所,顿成一片人间地狱。御驾亲征给女儿报仇的杨寄,无暇顾及建邺後方自己的两个儿子早已貌合神离,国内危机四伏。
杨盼听他讲到这里,不由问:「那在你梦里,我阿父和阿弟後来怎麽样?」
罗逾摇摇头:「我没有善终。後来麽,两国相交的扶风郡也成了战场……」
杨寄终於打听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在行军的马上怒到咯血。他不顾以往打仗时的缜密,把所有军力猛攻扶风,屠戮所有目力可及的鲜卑族人,鲜血流淌成河,尸体堆成高高的京观。
叱罗杜文国书传到南秦军中,嘲弄他杨寄白读了汉人奉为圭臬的孔孟圣贤书。
杨寄毫不示弱,割了来使的耳朵说:「惨战至此,想必杜文你也知道我杨寄的决心。我如今用南秦举国之力,必将你赶出阴山以南!」
「何必何必!」叱罗杜文回信时几乎在笑,「我还有阴山以北可以存身,你若是动用举国之力却输了,只怕你这寒门出身的弑君小赌棍,就再无滚回南边,再求翻身的机会了。你看看,前头苻坚,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那时觉得,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罗逾陷在噩梦里,喃喃地说,「我那时了无生趣:皇甫道婵没了一根手指,天天责难我不知孝顺;父汗把我当做棋子,用完了还是不愿意看我一眼;而我又失去了你,不仅是一般的失去,是我做的孽,手刃了我的爱妻。我那时候趁父汗准备亲征扶风,提出先往扶风郡打头战。」
叱罗杜文对他依旧没有半点怜悯之色,只是皱着眉看着儿子说:「你在使什麽么蛾子?你想要朕的兵?」
叱罗杜文死死地盯着儿子的脸,仿佛也陷入了某种记忆的迷局,最後冷笑道:「就给你一千亲卫,我也不要你打仗,你给我到扶风前线,叫杨寄看到你,丧失心智,像他之前一心报仇时一样,不顾一切就上来厮杀。」然後,他自然可以黄雀在後,从侧翼攻个措手不及!
罗逾点点头,又到靖南宫看了看一副冷脸的皇甫道婵,跪在她脚前,握着她的断指,流着眼泪说:「阿娘,儿子已经明白了,父汗拿您来控制我。大概只有有朝一日我死了,他才肯撒手——我若是死了,他应该也不会再欺负阿娘您了!」
皇甫道婵狠狠一脚踹他胸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你不用死死活活地威胁我!」
接着又嚎啕大哭:「儿啊!我为你花了多少心力,你怎麽这麽不争气啊!不就是一个女人,你答应迟了难道就可以不杀?生生地害了我啊!我这辈子,纺纱织布养着你,我难不难啊!」
梦中,罗逾的泪水落在皇甫道婵脚下的泥尘里,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但转瞬就变成了污浊的泥汤……
「我到了扶风,没有跟咱阿父打仗。」罗逾苦涩地说,「当时,我不知怎麽,知道了萨满的奇术,说只要握着某人一件贴身的东西,就可以叫那人在另一世重生。我身边还留着你送给我的小玉猪,我叫亲卫堆了高高的柴火,坐在里面握着玉猪,祷求另一世的你离我远远的,不要再被我欺骗。」
「咱阿父追击到扶风郭外,看我那样子,冷笑着问我还想怎麽骗人。我摇着头,连抱歉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人赶紧点火,免得被箭镞射死。」
他张着嘴,长吁了一口气:「火烧的痛,好真实啊!四周都是亮晃晃的橙色,烟雾逼到眼前,浑身的痛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四肢百骸都在剧烈收缩。我远远地和阿父说了一声『抱歉』,头发已经烧着了,眼睛前面都是火光,咽喉痛得剧烈,也是吞进了滚烫的烟……痛到极处,突然就不痛了,我犹记得自己低头望了望我的手——我的手已经焦枯了,慢慢见到了黑色的骨骼,一根一根的,就要碎了一样。唯有那只小玉猪,还是白色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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