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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津还小……」鄂尔泰接过玉佩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说了半句的话突然卡住了,张着嘴丶定眼瞧着玉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抖着手问:「这玉佩就是那撵出去的小丫头的?」鄂容安见父亲的形容竟有些害怕,点头道:「是的。儿子见过,认得出来。」
鄂尔泰大声道:「快!去把那小丫头找回来!」
鄂容安赶忙答应,吩咐升儿去办,担心地望着父亲:「阿玛,这是?」
鄂尔泰坐在那里,如同一块石头,一言不发,鄂容安僵立在地半晌,腿都站麻了,寻思着得开口告退了,鄂尔泰突然开口说道:「这玉是宫里的。」
鄂容安吃了一惊,愣了愣道:「虽然是龙纹,不过民间也有私用的,洪门里头,免不了也有自立为王的人,偷用龙纹也……」「这玉是当年我采办的!我会弄错麽!」鄂尔泰粗暴地打断了鄂容安的话,「我为先帝爷办改土归流,大概是雍正十二年吧,从云南进献了一批好玉,我亲自送贡品入京的,这块玉当时并不是好材料,不过有个灵巧的玉匠,妙用巧色,雕玉成龙。先帝爷素来不在贡品上在意,这玉倒看了好几眼,然後赏给了今上,人说亦是暗示今上得先帝器重,必继大统。虽然隔了七八年了,这玉我记得却很清楚。」
鄂容安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可见父亲又陷入沉思,也不敢再问,只是心里也着急起来。
直到上灯时分,升儿才回来,擦一把汗对鄂容安回道:「回爷的话,人找到了,还没买掉呢,说是两家书寓(1)都看上了,牙婆子心黑,想多要些价,尚未脱手。奴才先把人带了回来,晚些再和牙婆子结帐。——人,先安置在哪里?」
鄂容安回里间回话给鄂尔泰,鄂尔泰沉吟了一下,道:「先找间安静些的客房安置,派两个嬷嬷去照顾一下,什麽都不要多说,伺候得饱暖即可。」
鄂容安吩咐完毕,回到父亲身边,终於忍不住道:「阿玛,既然玉是先帝传给皇上的,怎麽会在这样一个教匪家的小丫头手中?会不会是宫里太监手脚不乾净,偷出来卖的?」
鄂尔泰点头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他停住没有说什麽,转头问鄂容安:「对这个小丫头,有打骂虐待的事情没有?」鄂容安老老实实道:「虐待不至於,但这丫头年岁又小,又惹了不少事,打骂是难免有的,好在并不重。」鄂尔泰轻叹了一声:「也罢了,不管怎麽样,这段时候把她伺候好了,到水落石出时,再分晓吧。」
作者有话要说: (1)书寓,旧时的高级妓院
☆丶忆往事孤女伤怀
冰儿住进鄂尔泰家宽敞舒适的客房,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睡的是牙床锦被,不啻於从地狱直升到天堂,她满心疑惑,可无人能为她解疑,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冰儿心中反而多生警惕,小嘴抿得牢牢的,与谁都不多说话。
这日用过早膳,两个嬷嬷照例收拾好退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有与冰儿多说。冰儿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窗外正是早春风光:地上雪还没有全融,踩出的道一条条旖旎地伸向各个院子,梅花幽幽的香气随寒洌的春风吹了进来,窗口几株不知名的树,枝头尖上都是饱饱的新芽,似乎激动得就要鼓绽开来,「喳喳喳喳」的喜鹊叫声清晰地传入耳朵,冰儿伸头到窗外去找喜鹊,突然看见鄂容安和另一个从没见过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冰儿从高高的椅子上「嗖」的半滑半跳下来,四处看看却不知道往哪里躲藏才好。
鄂容安进了门,服侍冰儿的单嬷嬷殷勤地打起帘子,嘴里絮絮道:「在的,刚刚用好早饭呢!吃得可香了!咦?」
屋子空空的,单嬷嬷进去找了一圈,才从屏风後面把冰儿拉了出来:「小姑奶奶!看弄得一身灰!」冰儿不愿见生人,只是不愿抬头,听见男人的声音——却不是鄂容安的:「还害羞?头抬起来我瞧瞧?」
冰儿翻翻眼睛瞟瞟说话那人:也二十多的年纪,容长脸,眼神清亮,容色俊逸。一身明黄褂子,蓝色纽子,脑後拖着蓝翎,温和地坐在那里对自己说话。冰儿只是站着,也不愿意抬头,也不愿意说话。
「春和,」这是鄂容安的声音,略带不安,「家父也存疑,怕万一弄错了,不过,要真是遗珠沧海,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你和皇上皇后都亲熟,你来先看看最好。」
被称作「春和」的人语气愈加温柔,如春风吹在冰儿耳边:「你多大?姓什麽?」
冰儿不好意思再不答话,抬头瞟瞟那人,垂下头道:「我七岁,姓慕容。」
「你父亲是慕容敬之?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
冰儿点了点头,抬眼看着他,泪珠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们……他们在哪儿?」
那人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冰儿,冰儿闻到手绢上好闻的香味,没舍得用来擦眼泪鼻涕,只是泪汪汪地抬头看那人。那人不在笑,可眼里都是温柔怜惜的神色,伸出手指擦拭掉冰儿挂在颊上的泪水,又问:「你说,你不是慕容家亲生的孩子?你养父母对你说过什麽吗?」
冰儿不喜欢人家碰她,本能地退了半步,用手抹了一把鼻涕,又到背後揩在袖子上,说道:「我阿爷说他在直隶走镖,捡到了我,就把我带回来了。」
「在直隶的哪儿?什麽时候?你当时多大?穿什麽?」
一连串的问题让冰儿心里紧张且警觉,摇了摇头,又不再说话了。
鄂容安和那人等了一会儿,问了好几次,冰儿只是低着头不答话,间或敌意地瞥一眼,那人道:「你告诉我,我帮你找亲爹娘。」冰儿看看他说:「你们都说帮我找亲爹娘的,都是骗人的。」那人无奈地摇摇头,和鄂容安走了出去,冰儿只隐隐听他在外面说:「这么小,也说不清像不像,眉眼里有点我姐姐的意思,不过,许是漂亮些的小丫头都是长这麽样大眼睛的。」又听见鄂尔泰的声音:「傅侍卫辛苦!转天再审了慕容敬之再说罢。」
冰儿一骨碌爬上椅子,透过窗子向外看,单嬷嬷看见了,忙上前扶掖:「小姑奶奶,快下来!要是摔着了可怎麽好?」
冰儿没奈何被抱了下来,闪闪眼睛望着单嬷嬷:「刚才来的,除了大爷,还有个是谁?」
单嬷嬷欲待不回答,见冰儿的目光清亮,却是一点不天真,和她的名字一样冷冰冰的,怕她纠缠,答道:「是二等侍卫傅恒,他姐姐是当朝的皇后。」
冰儿又问:「他审我阿爷吗?」
单嬷嬷一时没有明白:「谁?」
冰儿大声说:「我阿爷,叫慕容敬之!」单嬷嬷颇为受不了她,别了头皱着眉道:「我怎麽知道!刚才你不问他?」冰儿嘟了嘴,心里也有些後悔,又问:「那他下次什麽时候来?我问问他,我想见阿爷!还有姆妈,还有业哥哥,还有……」
****
傅恒什麽时候再来,单嬷嬷无从知晓,却成了小冰儿最盼望的事。她伏在桌上,脑海中盘旋的总是大半年前那些天的可怕场景……
那天,阳光特别好。冰儿和哥哥慕容业在河边,哥哥练武,冰儿则剥着青嫩的莲蓬,吃着清甜的莲子,後来,哥哥背着她回家,可家门口全被穿着「卒」字补子的人包围了,哥哥刚冲到门口,就被几个人按住,他们俩一起被拖到後院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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