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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罚站,其实古人体罚比现在严重多了。
☆丶挂冠吏不降反升
「范崇锡处斩,那舜阿流配,你知道吧。」乾隆面上毫无表情,啜了一口茶问徐砚书。
徐砚书「咚」地磕了一个头,不知怎麽说才好,又不能不答话,也亏他脑子快,一个头一磕,心里便有了主意:「皇上宽厚体仁!他二人各得所应之罪,也亏皇上降旨从轻。罪臣念及皇上宽仁,自视心思阴微,惶恐不胜!」
这马屁拍得太拙劣了,乾隆冷冷一哂:「少逢迎了。朕猜不透你的小算盘?朕宽仁,连那舜阿的死罪都可以赦了,自然可以饶你徐砚书的活罪。——朕就算不信你的话,也得顾着『宽仁』的面子从轻,是麽?」
「皇上字字诛心!」徐砚书脸一白,很快又恢复了,「罪臣不敢求皇上从轻发落——罪臣如何能与那舜阿比?」
「徐砚书!」乾隆一拍御案,「你说话太刁了!朕是何等之君?——你不要拿话激朕!你是朝廷命官,挂冠辞朝,就算朕不拿这个罪问你,你自己摸摸良心说,你又是个什麽样的狗官?……你自己说吧,要再有欺心之语,朕立诛你!」
徐砚书手抠着金砖地面,长长叹了口气:「唉——皇上,臣只有一句俗语,皇上可愿听?」
「讲。」
「『清官容易好官难』。罪臣不是清官,在任四年,不该拿的钱拿了三千。」徐砚书说完,深深地伏下身。乾隆却没言语,他命吏部查抄徐砚书,明帐上的收受只有一千多,按律够得上流配;若是三千,则够死罪。乾隆无声地叹息了一口,道:「那,你还有话说麽?」
「罪臣有话说!」徐砚书似乎溺水之人的挣扎,耸了下肩拼命抬起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皇上,那是清的!」
徐砚书不惯奏对,说出的话总是不到要害上。「没用了。」乾隆背手站着,声音冷冷地,「朕也知道,你们不靠俸禄过日子,一个知县的出息有多少,朕心里有谱——你不算黑。可你运气不好,栽进来就是案子,大清律写着,你逃不掉!」冰儿在外面听着,有些可惜:平心而论,徐砚书怕事避事,有些油滑,但本性不坏,也没做过伤人的坏事。想起聚合楼与徐砚书同桌吃饭聊天,想起大堂上徐砚书借酒装疯巧计放人,乾隆惋惜地看看徐砚书:「宝庆说他是在屋檐下,其实你是真正在屋檐下的人。」
徐砚书心里一酸,忧惧丶委屈丶希冀搅在一起,把他的泪逼了出来,他忙拿袖子一掩眼睛:「皇上懂罪臣,罪臣死也无憾了!」
「心里有委屈,是麽?」
「……是!臣心里还真委屈,但臣已经是百口莫辩了。既然如此,臣愿意以一死为天下颟顸官员丶逢迎官员为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乾隆听他如此大胆又如此直率,愣了一下,冰儿在外面听得恻然,冷不防是乾隆的怒喝:「大胆的奴才,谁许你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冰儿一惊,看看周围人的表情知道是在说自己,忙跪倒在门口:「皇阿玛恕罪!……是臣女来请安。」
乾隆眉心打了个大结,过了一会儿大声道:「你进来!」见冰儿进来低头跪着,也不理她,对徐砚书道:「当小角色看人脸色确实不好过,偏你又摊上这样一群上司。但是——」他语气又一转,只不说话,徐砚书一脑门冷汗,滴滴答答任它淌着。冰儿倒一口接上来:「皇阿玛,那舜阿不杀,您杀徐砚书,我觉得不公平!」
乾隆冷冷盯了她一眼,哂道:「笑话!你有什么小见识,倒说出来听听?」
「我说不出来。可是如果我是扬州百姓的话,我会说徐砚书是个好官。皇阿玛,紫兰姐姐也说过:『徐县令人不坏』呀!」
提到岳紫兰,乾隆仿佛被什麽触动,许久缓缓道:「嫂溺,援之以手,权也。难为你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干过坏事。」
「罪臣……罪臣助纣为虐。」
乾隆一笑:「罢了吧。饶你性命。调任你为工部主事。」
徐砚书浑身像被火烫了一样一抖,主事是正六品,自己原来县令不过七品,升了二级。他磕磕巴巴说:「臣……臣不敢!臣罪余之人……臣不敢受命。」
「尔非匏瓜,岂可系而不食?」乾隆又是冷淡的表情,「当京曹官,升迁极慢,叫『九转丹成』;工部最是头一号清水衙门,『富贵威武贫贱』占了个『贱』字;还有,京官官高位低,京里王公贝勒不谈,随便拉几个抬抬脚就比你头高。朕这也是罚你,让你受受罪,吃吃苦。」
升官当罚,徐砚书饶是紧张得心弦都要崩断了,还是被逗得一笑,忙俯首道:「那……那罪臣认罚。」
「不该得的银子报销河运上,朕就不查抄你的家了。穷你得忍着。」乾隆说完正题,突然一笑,「你是个看透官场的才子,又是个滑不留手的油浸枇杷核子。作首诗讽刺讽刺你这种人。」
徐砚书顺手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道:「嗻。其实臣早作了四阙《一翦梅》讽时,可以拿来承欢。只是……骂得痛切了些。」
「朕就要听骂得痛切的。你说。」乾隆回身坐到座上,细细地听。
徐砚书一清嗓子,怪声怪气吟道:
「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八方无事年岁丰,国运昌隆,官运方通。大家襄赞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
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後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
乾隆先还听得哈哈笑,可慢慢笑不出来了,平淡的脸色下加了一份沉郁,头微微点点,手指叩着桌面,等徐砚书念完,点头道:「你若有鲠骨,凭这份敏锐,就可以当御史。……你下去吧,旨意很快会下达的。这是你最後的机会了,好好替朕出力!」
徐砚书的眼圈突然红了,想说什麽,张了张口没说出来,哽咽着磕了三个响头退去了。乾隆看着他的背影,连叹「可惜」,转眼见冰儿还跪着,也不叫起来,问道:「你是什麽事?穿了谁的衣服?」
冰儿忙道:「我强行和人家换的,皇阿玛别怪别人。我看他们都唬得战战兢兢的。……我也没什麽事,本来是想来请安的,看着好玩,就……」
「难为你还想着请安。」乾隆不甜不酸说一句,又和颜悦色道,「你见识见识也不是坏事。今天学《论语》了吧?朕刚才说了几句《论语》中的话?」
「这我哪知道?我今天刚学!」
乾隆笑道:「所以说,不念书不行!」接着考查道:「今日初次读书,『学而』至少读了两章,背给朕听。」
冰儿今日基本都在走神,本来还想蒙混,结果反而撞到枪口了,支吾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背出了头一章,还错了几个字,心道肯定要被骂了,不道乾隆眉虽皱着,话倒说得不重:「『不知而不愠』,成德之名。徐砚书当得起。——你功课学得这样差!昔日圣祖爷读书,必至一百二十遍方止。你就算笨到极处,短短几句话就念不熟麽?」对外面喊道:「取一本《论语》来。」又对冰儿道:「就在这里读,读一百二十遍才许停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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