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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潮生愣了下,徒劳得张了张嘴,脑子明明给身体下了命令,人还是一动不动,唯一能说出来的话,是又喊了一声,「哥——」
江归帆并不理他,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样子,像在沉思什麽。
「我睡不着。」良久,姜潮生艰难的开口,「我肯定睡不着……」
江归帆微不可闻的一声喟叹,伸出腿下床,迈开步子,从姜潮生的前面走过,「去外面。」
姜潮生目光追随着他,走了出去,江归帆已经坐下来,在客厅外侧的甲板上,双腿悬空垂放着,底下是微微荡漾的海水。
姜潮生在他身侧坐下,轻舒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下,但一出口,慌乱就暴露无疑,「你知道…是吗。」
他又重复一遍,语气沉着了许多,「我喜欢你,你知道,是吗。」
江归帆微蹙眉头,略仰着脸,目光没有落脚点,漫无目的的扫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声,「嗯。」
姜潮生垂下头,不像是问题,更像是喃喃自语,「什麽时候……」
江归帆没有回答他,静静坐着,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他也在思考,什麽时候,哪些时候。
是姜潮生第一次亲他吗,在那个阴沉的医院里,不被关注角落的後排。
他确实在睡觉,也确实没睡熟,姜潮生叫了声哥,他经常这麽叫他,只是这一声,似乎有所不同,那是很轻的一声,带着缱绻和温柔,极力压制着什麽。
他没回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於什麽缘故,或许是太累了,懒得出声,也或许是预感到什麽,等着迷题揭开。
於是,他等来了一个吻。
和一场即使他闭上眼睛,隔着帽檐,也能感受到丶仿佛具有穿透力的凝视。
姜潮生转身离开,他确认了这个猜测是真的,他挣扎丶怀疑丶犹豫了很久的猜测,姜潮生对他产生了一种畸形的感情,这种感情,世俗上叫做喜欢。
为什麽会有这种怀疑,为什麽会犹豫?江归帆垂眸,扫过手腕上的手环。
那是他们过年後第一次见面,姜潮生却好像和他生疏了很多,不同於之前的热情,加上晕车总是神情恹恹的,沉默中添了一丝忧郁。
他不想推测什麽缘故造成的,姜潮生很好哄,比猜他为什麽兴致低沉容易多了,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跟逗小孩一样简单,姜潮生又高兴了。
再然後,姜潮生给他戴上一个手环。
看清颜色的时候,他想起还在车上时,看到姜潮生手腕上的一条,仅凭颜色来看,那很像情侣会佩戴的一对。
福至心灵一般,他好像明白了姜潮生的低落,无数小事堆积而来,组成猜测的雏形,他终於无法欺骗自己,这是正常的。
他问出声,试图从姜潮生脸上看出破绽,出乎意料的是,姜潮生意外的坦然,愣愣的问,还要把手上的取下来给他,所以,那应该不是一对刻意购买丶饱含着特殊意味的手炼。
那一刻,他是犹豫的,也许有那麽一点可能,他的怀疑是错误的,可那些积累了无数件的小事呢,真的是错觉吗?
过年时,在烟花爆竹的遮盖下,他听到姜潮生说,我好想你,或许姜潮生不想让他听到这句话,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这句话是不对的,但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听不出来其中压抑的情意,只是说,「我听到了。」
姜潮生的生日,紧紧抱上来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姜潮生心跳的频率,某个瞬间,他的心跳跟随着共振了。
跳水救人时,他感受到,姜潮生抓他上来的手,一直紧握住他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末了,他忍着心肺的难受,轻轻握了回去。
太多这样的小事了,每一次,姜潮生看他,他望回去,姜潮生扬起的笑容;每一次,姜潮生喊他,不同语调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哥;每一次,他往前走,偶尔回头看,姜潮生乖乖跟在他身後;他的活动范围很小,近是寸步不离,远也不过方圆几里,总能找到姜潮生的身影。
他不算敏感的人,可到底多迟钝,才会感受不到——所以他感觉到了,在或许姜潮生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
最早是什麽时候?也许,时间还要继续往前追溯,一件芝麻大点的事上。
二哥渔排做好,请客的那天晚上,饭桌上,是一片和睦,喜气洋洋的氛围,他在给身边的两个小孩剥虾,并没有注意到有什麽不和谐的地方。
大哥喝着酒扯嗓门说话,憋的满脸通红,吹牛逼吹累了,也坐下来歇了会儿。
过了一会儿,大哥隔着一个小孩,板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一点,晕乎乎的说,「不是,你怎麽带得小孩,那丶那小子看你,怎麽跟狗盯骨头似的,忒丶忒忒不把你这个哥放眼里了。」
他眉心一蹙,往姜潮生的方向看去,姜潮生注意到他後,自然而然便切换了一个表情,然後满含幽怨的望着他,可他确实没错过大哥说的那个眼神,狗盯骨头什麽眼神,他其实没注意过,但姜潮生的眼睛里,凶恶的占有欲,专注和渴望,都太明显了,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姜潮生又冲他笑起来,但他移开视线,笑不出来,被一个小那麽多岁的人,用那种带着侵犯性的眼神盯过。
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奇怪。
但他还是太迟钝,姜潮生也敏感不到哪里去,所以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现在,无数脉络组成的枝干,已经十分清晰,脱离栽树者本人的意愿,长成了繁茂的大树,不由得任何人在撼动。
今晚的海面,委实是太平静了,甚至看不清一丝波纹,一切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只剩下他们,不得不面对戳破後的现在。
其实在此之前,姜潮生就幻想过,如果江归帆知道後,会怎麽样,他想过很多可能,也许是惊讶,他怎麽会有这种心思,也许是生气丶恼怒,甚至把他打一顿,也许是烦闷,苦口婆心的教育他,这样是不对的。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至於会丧失勇气,他一定要跟江归帆说清楚,他有多喜欢他,他不是胡闹,也不是一时兴起,他很认真丶很认真的在喜欢他。
他想过很多,关於江归帆会拒绝他的原因,但他不觉得那些算得上困难,只有不够喜欢,才会把困难做托词,只要江归帆也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想试试,而不是以一个小工的身份,时刻担心他身边出现别的人。
可为什麽呢,江归帆为什麽那麽平静,平静到好像已经做出决定,无论他做什麽,都改变不了结果。
姜潮生罕见的尝到泄气的滋味,很可怕的感觉,但还是不愿意那麽放弃,他侧过头,想说什麽。
江归帆却好像早有预感,目视前方,先一步开口道:「现在这样,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我会在岸上给你找份工作,待遇尽量不比这里差,你想干什麽也可以跟我说。」
「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江归帆说完,起身离开,果断到不留下任何的机会,把所有希望,都断在一句好聚好散上。
姜潮生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因为惊讶微张着唇,似乎根本反应不过来,刚才听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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