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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看他脸上还挂着泪,竟然是喜极而泣的样子,内心感觉十分怪异,点点头:“好多了。医生说想要复原如旧有些麻烦,且得调养着。”
“我让我爹给你送几棵人参去!”
“那都别站着了,让齐二到屋里坐着去!”又有人大喊,“把窗户也关上,仔细吹风着了凉。”
“我们背你进去!”
齐鸢被吓得瞪大眼,没等出声就被人架了起来。几个少年扛脚的扛脚,托腰的托腰,愣是吵吵嚷嚷地将他扛进了屋里。
学堂里还有三十多个儒童,跟代课的蒙师齐刷刷注视着齐鸢。
齐鸢又无奈又好笑,等被这几个人放下来,忙转身朝蒙师行礼道歉。
那蒙师面皮白嫩,戴着方巾襕衫,看他恭恭敬敬朝自己作揖反而笑了,将齐鸢叫到跟前问:“你这小身板好起来就好,以后还得慢慢养着,倒也不必着急来上课。”
看样倒是很喜欢他。
齐鸢苦笑道:“原也不是来上课的,褚先生退了学生的束脩,我爹气得不行,撵我来给先生道歉。”
年轻蒙师这才想起褚若贞提过这事。他是很喜欢齐鸢的,齐鸢虽然骄横了一点,但长得可爱,心地也善良,平日里看到老弱穷苦的人总会随手丢银子给人家。褚若贞这次大怒,非逼着齐鸢退学,既然这样,不如让齐鸢去自己所在的河畔社学。
年轻蒙师点点头,正要提起,就听学堂里有人冷笑:“齐二,你都被撵出去了,怎么还腆着脸回来,你不害臊吗?”
众人闻声回头去看。
迟雪庄已经冷了脸,挡在齐鸢前面道:“钱起宗,这学堂又不是你家开的,先生还没说什么,轮到你来插话?”
“就是!”王密也道,“齐二来找我们玩,你管得着吗?”
“他已经被先生赶出去了!再来学堂就是扰乱老师授课,耽误我们学业呢!”钱气宗摇头晃脑地拽了几句,又与身边几人挤眉弄眼道,“再说,齐旺都说了,齐鸢已经是个死人了!谁知道眼前这个齐二是哪里来的野鬼?”
一语说完,便跟几人一起嬉笑起来,吐舌头翻白眼,做死人状。
齐鸢冷眼看着,记住了钱起宗身边聚集的几人模样,又见齐旺在其中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心里冷笑了一声。
齐家的人又不傻,这死而复生之事在什么时候都容易招来非议,因此一直对外讲的是齐鸢当初并没有真死,只是胸膈瘀滞,气息不通,看起来如同死人一样。正好齐鸢醒过来时,气息倒逆而行,身体虚弱,城东的医生们上门诊断也是如此,因此这番话里外应和,外人看不出破绽。
齐旺倒好,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一言半语,竟这么迫不及待地宣扬了出去。
钱起宗是知府家小妾生的儿子。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也都是官吏之子。
齐鸢这边,迟雪庄的家里虽然经营布商,但叔父却在京中做官。王密更不用说,王家是两淮地带的大盐商之一,家里与官府人员往来密切,族中还有在吏部做官的亲戚,王密的堂哥之前也已中了举,正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
所以这俩人一点儿不惧钱起宗,拍桌子便对骂起来。一个骂钱起宗“小娘养的”,另一个骂齐旺“吃着齐家的饭,去当钱家的狗”。
年轻蒙师知道这社学里的子弟非富即贵,过来也并非真得务学,只是冲着褚先生的名声罢了,将来学业不成,或子承父业,或靠恩蒙阴,都各自有出路。因此见他们打成一团,只吆喝这个训斥那个,并不敢责罚。
可是这些纨绔哪能听他的。两拨人初时动口舌,两句不和就要抄家伙,齐鸢想要拉架,又怕自己人吃亏。这里面正吵吵嚷嚷,就听外面有人大喊:“褚先生!您终于来了!”
齐鸢一愣,听出是钱福故意报信,赶紧后撤,拉着迟雪庄等人退到了蒙师身后。
钱起宗正举着胳膊追过来打王密,就听外面有人怒喝一声:“放肆!”
褚若贞有些驼背,五短身材,迈着大步朝这走。他身后远远跟了两个人,一个年约四十,肤色微黑,高鼻阔口。另一人却只二十岁上下,锦衣佩剑,模样极好。
齐鸢暗中揣度这俩人身份,犹豫着要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开口,就见那年轻人看了眼学堂里面,眼底掠过一层浅淡的厌恶之情,随后竟背手转身,自己踱步赏花去了。
褚若贞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怒斥道:“尔等劣童,不勤学诗理章句,不修习德行仪礼,如今竟然大闹学堂,成何体统!来人,将所有闹事之人押到明伦堂,杖责不贷!”
儒童们一听要杖责自己,个个都变了脸色,有小年纪小的吓哭起来,伏地求饶。
年轻蒙师也知杖责事大,万一将这些人打出个好歹以后也麻烦,忙从中说情:“褚先生,不若改成打手吧?”
褚若贞却是真动了气,冷笑道:“几棍子还打不死他们,来人!”
正要吩咐下去,就见年轻蒙师身后闪出一个玉雕似的俊秀少年,褚若贞微微眯眼,火气更盛了。
齐鸢笑嘻嘻走出来,朝褚若贞作了个揖,却问:“先生,这事儿因我而起,你打他们,那打不打我?”
褚若贞怒道:“当然要打,要狠狠地打!”
齐鸢却“咦”了一声,露出为难的脸色:“可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
褚若贞:“……”
齐鸢:“那要不然先生再收了我罢,这样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我。”
“你来这作甚!”褚若贞被气得驼背都要挺直了,冷眼看他。
齐鸢微微一笑,见他身后的那俩人都转着赏花去了,这才拱手,肃然道:“学生来找先生讨教两个问题。”
他说完一顿,不等褚若贞拒绝,便率先开口:“学生第一问,社学乃为开蒙而建,社师理应以立教、明伦为根本,以劝善惩恶,督导民风为初衷。先生若认为我生性顽劣,更应严格督导,施行教化,为何反而让我退学回家?若是蒙师人人效仿先生,又如何做到为师一处,教化一方?”
他口齿伶俐清晰,将褚若贞问得愣住。
齐鸢看他面色几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呵呵一笑,指着头顶的“明德”二字道:“依我看,先生虽有才名,却少些师德,这社学的牌子不如今天就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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