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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银霜等人才被从屋里放出来,丫鬟们人心惶惶,暗暗猜测着是不是小少爷犯了什么大错,竟被老夫人请了家规。若真是那样,她们这些院子里的丫鬟肯定也难逃责罚
众人心惊胆战,并不敢出院门。小院里一时寂静无声,直到过了会儿,院门外有人打着灯笼行走,却是有俩嬷嬷送小少爷回来,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打着灯笼,另一位健妇背着小少爷,边走边低声说话。
等进了院子,健妇将齐鸢送去卧房,许嬷嬷则点了几个丫鬟的名字,都是年纪幼小不太做事的,以前小纨绔心软,这些小丫头们不想在别处被使唤,便求到小纨绔跟前,哭哭啼啼要来这边伺候。等后者允下后,她们便聚在小院子吃玩耍闹。
小纨绔手里银钱多,本就是个漫天撒钱的主儿,平时又得老太太喜爱,因此随手赏赐下人是常事。齐鸢本没有觉得如何,直到有次,他在一个小丫鬟的手腕上看到了一串金累丝的荔枝手链。而这串手链前一天还躺在他的抽屉里。
齐鸢疑惑地将人叫来问话,那丫鬟却只笑嘻嘻道,是少爷赏的,可能是少爷自己忘了。
齐鸢当时心下冷笑,知道这帮人跟之前几个小厮一样,吃准原身大方心软,全拿他当傻子糊弄了。只是自己刚刚过来,不好动作太多,只得暂时忍下等待时机。今晚齐老夫人和齐夫人既然讲话说开了,他便也提了自己的请求。
一是贴身的丫鬟小厮。丫鬟减去半数,将自己点名的几个人派到别处干活,小厮则靠老太太挑选两个忠厚的送来,以后跟着自己去学馆上学。
二是请老夫人和夫人赐字。他这些天窃用“齐鸢”之名内心十分不安,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少不得冒昧恳请两位长辈赐字。
最后老夫人道:“我们家没有读书人,老婆子也取不出什么好的字,你若是愿意,就用‘伯修’二字吧。”
齐鸢既然要读书,那便希望如他所说,修身明德。
想到这,齐鸢轻轻靠在床上,闭上眼低声念着:“齐伯修,伯修……”
修身不言命,谋道不择时。这倒是正和他意。
念着念着,不由轻轻一笑——自己这个他乡鬼,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第二天,齐鸢仍旧寅时起床,洗漱净身。
银霜前一夜被吓得够呛,后来问许嬷嬷,后者却只道因明天县试,所以老夫人额外嘱咐了小少爷几句。至于将她们关起来,却是因为府上丢了重要东西,所以老夫人要严查。他们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便是老夫人审问下人的时候,被人供出来的这几人手脚不干净,贪墨了不少府上的东西。
银霜作为大丫鬟教管不力,也挨了一顿训。老嬷嬷走后,银霜又忙着重新分派剩下几人的活,再各个叮嘱警训一番,等各处都安排妥帖已经深夜。因此第二天齐鸢起床后,她才想起考篮还没备着,忙去书房找了来,正是一个精致的长耳竹篮。
齐鸢在一旁瞧着,见那竹篮遍织地纤巧细腻,阴刻有山水竹石,朦胧湿润,恍如一幅绵延不倦的水墨画卷。竹篮里面还有一块玄玉墨以及一根雕漆紫檀管的花毫笔。便知道这是去岁小纨绔用的了。
因疏于保养,花毫笔的笔毛已经有些许发脆,银霜伸手就要将里面的东西丢掉,换成新的。
齐鸢连忙“哎了”了一声阻止她:“我看还能用的,好好的就别丢掉了。”
银霜笑道:“这样了哪还能用,少爷的好笔管多少没有呢,上次舅老爷新送的貂毫笔刚开了笔还没用,还有那块秋光墨,通体金灿灿地雕着山水图,跟这考篮正好搭成一对呢,可是再鲜亮体面不过的。还有那龙香墨……”
“龙香墨是药用的,拿来写字更浪费了。”齐鸢哭笑不得。
他主要是想用小纨绔的东西答这次县试,那花毫笔虽不至于不可用,但也的确放太久了,于是想了想又道,“你给我多放支笔就行,里面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
银霜应下,想了想索性添了块金灿灿地秋光墨,又放了两支好笔进去,一支是檀香木管,上面彩绘福禄纹样的紫毫笔,另一支是留青竹雕的貂毫笔。
两样都是罕见的珍品,再不会有人能越过去的,免得小少爷攀比惯了,在考场看到旁人的东西更好不高兴。
笔墨砚台等物件都放好了,齐老夫人和齐夫人又都派人送来了吃食。
老夫人送来的一篮子都是肉干熏鱼等物,显然是拿东西照着他的口味做的。齐夫人送的则是糕点面饼,其中甜糯的甘露饼和阁老饼都是扬州本地的点心,胡麻饼和茄子饼却显然是北方吃食。大概是杨氏看他出门坐车,猜测他是北方人,叫人从街上买了来。
齐鸢亲自将吃食一样样放进考篮里,不由眼眶发热。
许嬷嬷又将老太太送来的俩小厮带进来见了,一个叫常永,平头正脸,模样机灵。另一个正是之前管着犯事小厮的孙大奎。
按照县试规定,卯时众生童就要进场。齐鸢不敢在家中耽搁,便让常永带着考篮,孙大奎驾车,主仆三人直奔县学考棚而去。
江都县最近几年学风很盛,因而县试的考试地点也从县衙大堂挪到了考棚。
常永陪齐鸢在车上坐着,一路说笑不停,又指着县衙介绍:“原本县试都是在县衙考的,考桌就设在大堂廊下,再不行就摆院子里,咱江都县的县衙宽敞,容下这些考生也不是问题。但后来老爷说,读书人身子弱,考试又极费精神,哪能经得起大太阳考,所以捐银建了这考棚。原本这几日考棚要修葺一下的,但县衙里前几天才审了案,听人说当时满地的血,很多考生都惧怕血光之灾,觉得不吉利,因此仍改了回来。”
齐鸢听他说话,言语间显然将自己当成新来的一样,事无巨细都讲一讲,心里不禁好奇老夫人怎么交代的。不过这样他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一听满地流血,不由惊诧:“这几天还有县里有大案子吗?”
常永道:“就张生被人打断腿的案子。”
齐鸢听是张如绪的案子,便不再问了。常永却忍不住道:“那张生被人打断了腿,后来知县老爷审案,派人去捉涉案的几个人,结果一个都没拿来。状元巷的曾家说曾奎两天前就出门了,根本不在扬州。围观审案的老百姓没一个不骂的,眼看着天就黑了,这边僵着呢,就有人说看到那几人了,都在周家巷躺着。”
齐鸢纵是不想关心这个,此时也忍不住了,好奇道:“躺着?”
“可不,都躺着。连着曾奎一共六人,全都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周家巷。衙役们全都出动了,这才将那六个人抬回衙门问话,我虽然没在场,但听说那血流一地啊,好家伙,这下哪有不招的。”常永道,“原本这考棚要修整的,准备四月份的府试,可是那天流了这么多血,大家再没有敢进去考试的,纷纷闹着仍去考棚。”
齐鸢想了想那场景,若是自己的话,大概也更愿意在考棚里。
只是府试应该另有考棚,怎么听着跟县试的用一处?他心里诧异,如今知道常永不会多心,便想到什么问什么。
果然,常永道:“咱扬州府县同治,钱知府便将府试的考棚废除了,也用咱家建的这一处做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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