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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梁停好车,下去搬东西,面前响起一声:“打回原形啦?”
他抬头,对吴晓萍露出笑容,“是呀,又一无所有了。”
吴晓萍呸他,替夏天梁接过行李。崇明正值酷暑,他抬头,阳光的照射令人眩晕,一时让人睁不开双眼。
徐运墨前往芝加哥之后,夏天梁没在老房子多留。吴晓萍以崇明两个温室大棚为借口,让他住来上岛帮忙。
不会让你白做,付你工资的哦。
开店那笔银行贷款,每月仍需偿还。天天结业后,夏天梁只出不进,积蓄哪里经用,可吴晓萍直接给钱,他不会要,只好以这种方式折中一下。
师父的好意,看破就不点破了。夏天梁决意全身心投入伟大的农业生产之中。
种地他是新手,不过吃苦耐劳,数周就已习惯。吴晓萍两个大棚,水果蔬菜对半开,因为品质出众,镇上几家农家乐都从这边进货。夏天梁平时兼职送货司机,岛民淳朴,他跑过两回,靠着嘴巴甜,很快与众人熟络,有时去一趟,还能拎两瓶人家送的家酿老白酒回来,看得吴晓萍眉开眼笑。
生活是两点一线,早上睁眼就是开工,晚上因劳累而入睡,似乎与开店并无不同。
最期盼的时分,还是徐运墨发来视频请求。有时说好时间,夏天梁提前半个钟头等,临近前的每秒都掺杂丝丝焦虑,然而只要看到人,这些焦虑自然发酵成甜蜜。
他们互相分享今天做了哪些事情,经常试图将能记起的一切事无巨细说给对方听。徐运墨给他讲芝加哥的天气,老哥家附近公园游泳的鸭子。他给徐运墨讲施肥过程,大棚旁边菱角尚未成熟的池塘,零零总总,好像讲过就算参与了对方的生活。
九月,徐运墨生日,两人连线一起过。隔空送不了礼物,夏天梁故意卖关子,说等徐运墨下次回来再亲自给他。
到底是什么?徐运墨猜了好几次也没猜中,被他激起胜负心,苦思冥想,不留神让一个毛茸茸小脑袋闯进手机屏幕。
徐运墨的小侄女瞪着大眼睛,指着夏天梁问,“休休,这是你的baby吗?”
你还真八卦,徐运墨按住她的头,拎出去教育。隔了一阵,乐蒂重新回来,笑眯眯喊,“铁狼哥哥好!”
徐运墨:“是天梁!你这个发音给我好好练一练。”
小姑娘和他犟,铁狼哥哥都没说什么!夏天梁听了,乐得不行,说没事,随便喊吧。
乐蒂得了便宜,给徐运墨做个鬼脸,扭头跑掉。
徐运墨稍显无语,咕哝,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
“所以我是你的宝贝吗?”
剩回两个人,夏天梁问他。徐运墨没准备,耳朵立即红了一半,眼神飞到旁边,没好气地说:“你是啊。”
又发问:“我呢,是你的吗?”
“当然是,就算你属于别人我也要偷回来的那种是。”
徐运墨怔两秒,夏天梁嘴角一弯,先笑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对吧。”
不是,徐运墨放低声音,“不用偷,从来都是你的。”
心中忽然刺痛。此时距离与徐运墨分开堪堪过去几个星期,才多少天,还有多少天——原以为这种感觉至少要几个月后出现,没想到竟然来得这样快。
之后势必更加难熬。他不想将这份压力转移到徐运墨身上,开学后,徐运墨课业繁重,每天视频时,都见到对方一张倦怠的面孔,尽力抵抗疲倦与自己聊天。
说好的责任,徐运墨必然履行,就像他每天都记得问夏天梁有无抽烟,但这又何尝不是自己在无形中施加给徐运墨的一种压力:因为先离开的是对方,徐运墨难以避免地产生了某种愧疚,而自己好似也在心安理得地利用这点心理。
有些坏习惯卷土重来,入秋后,夏天梁生了一场病。他平日体质好,三年不会发烧一次,所以一旦倒下,几乎动弹不得,连续一周躺在床上。
为了不让徐运墨分心,他一字未提,视频时勉强撑着,挂断后,往往一身冷汗。
待身体好转,大棚丰收,进入整修期,夏天梁不用每天下地。徐运墨那边也传来一个好消息:他在一月有十天假期,确定会回来。
得知那天,夏天梁极有精神,跑进跑出使不完的力气。
见他笑脸一张,吴晓萍摇头,说你吃错药啦,开心到人都傻掉了。
夏天梁由着他开玩笑,他做了很多计划。徐运墨在芝加哥抱怨最多的就是伙食不好,说徐藏锋那个烧饭水平,煮个泡饭三次会糊两次,甜咸味觉严重失调,他一段日子待下来,食欲大减,如今每天以啃食三明治为生。
为此,夏天梁特地列了一个菜单,全是徐运墨喜欢的口味。
吴晓萍看过,点评,国宴啊!
有盼头的日子好熬多了,隐秘的心思暂时消散。等待期间,于凤飞给他发来照片,徐藏锋私下偷传给她的稀世珍品,打开看,人高马大一位白雪公主,雪白皮肤,乌黑的头发与眼睛。
夏天梁收到,爱不释手,给于凤飞打去一句谢谢和三个感叹号。
女人得意,接着给他打电话。聊了半天,忽然说,其实你挂念墨墨,也可以去美国找他。放心好了,我和锋锋讲了,你过去就住他家里,他们很欢迎你,不要不好意思。
夏天梁感激,却没答应。一是硬条件,他问过签证的中介,对方说你现在这个情况,无业,存款也不够,拒签的可能性很大。二是就算去了,能待多久?回来之后呢?客气不能当福气,他很清楚,和徐运墨见面一次是饮鸩止渴,再次分开只会成倍想念,更像一种反作用。
于凤飞理解,只叹息,说懂的,我家那头老牛有时出远门,我也会这么想,一时想跟着,一时又觉得不能打扰,只好赶紧闭眼让这段时间过去。小夏,真是辛苦你。
再辛苦,能见到面都算值得,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逼近一月,徐运墨给他打了一通视频,说要陪小邢一次意大利,日期和假期冲撞,不一定能赶回来。
他自觉内疚,主动向夏天梁提了很多方案,最好的那个是有三天时间。
屏幕那端,徐运墨越说,头越低,最后心烦意乱地抓头发。夏天梁默默看。其实不要说三天,就算一天,一个小时,他也想见他。可惜不行,话到嘴边变成我明白,这是没有办法。
原定的假期在过年期间,取消之后,今年春节又落单了。好在夏天梁还有吴晓萍,大年夜,师徒两个坐下吃饭,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打散屋中冷淡的氛围。
去年这时候,正与徐运墨冷战,年夜饭也没吃成,还以为今年可以——他们和好的时机,看来总是稍稍迟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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