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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残阳如血。尚未到掌灯时分,远远望去屋内一片昏暗,恍惚中仿若前一世那幽暗不明的记忆。
“嘶…”
头疼。
有的时候小骨会觉得一些场景似曾相识。有的时候脑袋会很痛,仿佛有人用大锤子狠狠地敲她。
好在她十分能忍。当她大着舌头连“傻丫”都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她并不理解爹爹偶尔流露出的嫌恶还有娘亲暗地里无奈垂泪是为了什么。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哆嗦着身子从门缝里看见爹爹一脚揣在娘亲身上:“都是你生的赔钱货!!”
后来,就是弟妹们相继诞生。再后来,一个穿着白衣的神仙来家里接走了自己。
他说,她叫花千骨。她应当唤他师父。
和师父朝夕相处的这十年里,小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一些事情。比如,虽然她很笨,很蠢,很没天分,但师父就是奇怪地认定她不放弃。无论教导自己是多么对牛弹琴的一件事,师父总是不厌其烦地反复给她讲解。甚至有的时候小骨灵光一闪间会觉察到在一遍遍的重复讲解中,师父是幸福而满足的。
可是她自己很清楚。她是“赔钱货”,是不被人期待的。所以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师父对自己这样好。
大约,师父和自己一样是心智不全的痴儿吧。
我的痴儿师父呢…
这样想着,小骨也就释然了。师父和她是一样的,所以天生就应当在一起。不是吗?
这样的小小幻境,伴随小骨长大。和师父相依为命的十年间,有时小骨甚至会怀疑天地间只有她和师父两人。
原来不是。
其实本来就不可能是。只是自己太笨了。原来答案一直在身边。那间师父从不让自己进的屋子里,堆满了属于一个叫做“花千骨”的女孩子的东西。
而她,其实从来都只是傻丫而已。
她并不觉得伤心。甚至连惊讶都没有。自己是痴儿就罢了,师父那样神仙似的人物,怎可能和她一样?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只是讪讪地不好意思。挠挠头皮,自己果然是蠢得相当透彻啊。
不过自从发现了那间屋子的秘密之后,小骨就开始偶尔脑袋痛。还会出现幻觉。但是她本能地知道不能告诉师父。这样疯疯癫癫还有一身病的自己,师父一定不会喜欢的。
有了属于自己的心事,小骨并没有觉得孤单。在一次比平时剧烈一点点的头痛之后,她发现原来云山里不只有师父和她两人。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林中的走兽,甚至是一草一木,原来都是可以做朋友的。在这个只有她可以进入的私密世界里,没有欲言又止,没有潜滋暗长,没有点到为止,没有应当不应当——只有想和不想,要与不要。
一花一菩提,一沙一世界。小骨从深心里觉得,这才是痴儿的归宿。
后来,她的新朋友们又为她送来了两个惊喜:
那个儿时梦里经常会出现的红衣姐姐,还有说话很有趣仿佛什么都知道的东方哥哥。
还记得那天松涛阵阵送来东方哥哥的第一声问候,小骨吓得一哆嗦。
“你…你是松树里的妖怪么?…”颤巍巍地小心问。
“呵呵…嗯,我是妖怪,不过不是松树的妖怪哦~!我是…哈哈,舌头妖,简称舌妖!”
“哈?…”小骨倒没觉得好笑,只是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一瞬间,依稀仿佛在不息的轮回里,曾经她也这样被他吓到,捂着嘴巴连连后退。
恍惚了一下,又不自觉地问:“松树也有舌头的么?”
松涛那端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啊呀,是不是自己又问了什么蠢问题?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松树有没有舌头…那个…”局促地拧着衣服角,小骨脸涨的通红,却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尴尬遮掩。
“有的。”一把严肃却笃定的声音。
“真的嘛?”小骨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的问题也不是什么蠢问题嘛…
“是啊。我就是松树的舌头…你叫我东方就可以了。”
“嗯!东方哥哥!呵呵~”
……
“小骨?小骨!”
“…哈?”
眼看着小骨在自己面前走神。那双以前总是紧紧跟随自己身影的眼睛渐渐迷蒙地望着虚空里的某一处,嘴角浮现出幸福的笑意。桃花羹被小骨无意识地搅啊搅啊,白子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桃花羹搅做了一处。
“在想什么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而随意,却不知几下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捏握成拳,微微颤抖。
“诶…嗯…那个…呃…师父的桃花羹真好吃!嘿嘿~”小骨全力运行她那不甚好使的大脑:果然还是笨蛋和笨蛋交流比较省力。比如她和那个虽然无所不知但是时常冒傻气的东方哥哥。
“是吗…可是今天的桃花羹你还没动过呢。”些微寒意压抑不住地逸散而出。
“啊?…呜呜…”师父,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慌忙埋头快速吃了几口,却在急切间弄得满脸都是。
“咳…真好吃!~师父你要不要尝尝?”小骨肯定不知道,现在她脸上写满了心虚。
“…嗯。”稳了稳心神,细心而温柔地帮小骨擦净脸。就着她刚用过的木勺浅浅尝了一口,动作飘逸而优雅。顷刻间,左臂上绝情池水的伤疤隐隐疼了起来。
下意识地抚上那道隐秘的伤口,白子画突然被深重的无力感击中。
思君令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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