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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于青全没觉察他话中的醋味儿,也没瞒,道:“昨天阿言和玉哥约我们去茶社赏画。”
陆云停神色微动,道:“哪家茶社?”
江于青想了想,说:“城东朱雀街那家,阿言说那茶社中有几幅画不错,当中还有一副黎和尚的真迹,”说到这个,他兴头就来了,拿着洒金的帖子跪坐起身,眼睛晶亮,道:“少爷,那可是黎和尚的画呢。”
陆云停自然知道黎和尚是谁。
黎和尚是前朝的僧人,据记载,此人曾是前朝名门之后,书画双绝,后来弃了官途遁入空门,一生青灯古佛,有数卷书画传世,每逢他的画面世,无不引人竞相追捧。
陆云停哼笑了声,道:“黎和尚的画……”
江于青道:“少爷,你去吗?”
陆云停:“你想我去?”
江于青眨了眨眼睛,说:“少爷不想看黎和尚的画吗?”
陆云停心道天王老子的画他也不感兴趣,他又瞧了敲江于青巴巴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我不去。”
江于青愣了下,陆云停说:“我还有事。”
江于青心里掠过一丝失落,陆云停极少拒绝他,更不要说陆云停才将回来,竟会因为别的事撇下他——可陆云停有要事在身本也属寻常,他身体大好,又无意科举,陆老爷也慢慢将陆家的生意交给陆云停。
江于青说不清自己心里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他却做不出不讲道理地要陆云停陪他一道的事,便只得应了声。
他在陆云停面前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陆云停看着他耷拉着脸,像拖着尾巴的失落小狗,心中充溢着喜爱,低下头去亲他的鼻尖,说:“想我陪你去?”
江于青看着陆云停,摇了摇头,道:“少爷有事便先去忙吧。”
陆云停先笑了,用力掐了掐他的腮帮子,没忍住咬了一口脸颊肉,道:“言不由衷。”
陆云停说他言不由衷,却还是没有和江于青一道去茶社。
茶社在城东朱雀街,地段好,两层高,将下马车已经闻着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茶香。楚言定的申时一刻,江于青申时便到了,来的还有陈玉笙,阮家五郎阮浔。
几人在茶社门口寒暄了一阵,才笑盈盈地走入了茶社。这家茶社叫“望春楼”,掌柜一见几人非富即贵,当即迎了上来。虽是申时,茶社中茶客不少,墙上悬挂着几幅字画,竟无一不是精品,很有几分风雅。
楚言早就定过雅间,掌柜亲自将他们引去了雅间,着茶博士和侍女精心伺候。
江于青因着早年生活,对于品茶并不讲究,可在陆云停身边三年,耳濡目染之下,对茶道也略知一二,陈玉笙和阮浔说起茶中种种,也能搭上几句。江于青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他自考上秀才之后,跟着张夫子、陆云停出入过诗会雅集,也在诗会上冒过尖儿。
不多时,楚言便来了,他道:“诸位哥哥恕罪,来迟了。”
陈玉笙笑道:“你来得正好,”他指了指茶博士将将斟上的茶,说,“品品,今年的新茶。”
楚言撩袍子坐定,拿手挥着嗅了嗅,笑道:“明前龙井。”
陈玉笙哈哈大笑,“怎么样,我就说他不用尝就能知道。”
楚言年纪小,不过十三四岁,言行举止间已有几分矜贵姿态,道:“我家庄子里前些日子正好将今年炒制好的新茶送了过来。”
茶社里有侍女隔着竹帘闲拨琵琶,几人相对而坐,闲适散漫地谈着近些时日的朝中新政,江洲城中的趣事。他们今日除了饮茶,更是为赏画而来,坐了一会儿,就一起前去寻那黎和尚的真迹了。
江于青喜爱张鹤的诗,对黎和尚的画只是有所耳闻,从未见过,机会难得,自是兴致勃勃。
“以绢作底,倒是前朝风格,”阮浔不懂画,问陈玉笙,“玉哥,这真是黎和尚的画?”
陈玉笙出自临舟陈氏,高门大族,家学渊源,闻言道:“我幼时曾随祖父在京师韩王寿宴上见过一副黎和尚的画,黎和尚以画花鸟闻名,这副画的却是湘妃竹,倒是少见。”
楚言道:“黎和尚俗名黎真,他出家前,是定王世子,定王王妃就出自楚州连阳白氏。连阳盛产湘妃竹,黎真少时曾在外祖家中住过数年,他画湘妃竹,倒也不奇怪。”正说着,他见江于青盯着那卷画看,问道,“于青,怎么了?”
江于青若有所思:“你们看,这是不是鹅溪绢?”
“前朝肃宗肃宗擅画,犹爱鹅溪绢,在肃宗时鹅溪绢更是作为贡品,寻常百姓用不得。肃宗年间,能得肃宗赏赐,又有这般鬼斧神工画技的,只有定王世子黎真了。”
江于青道:“先生曾说黎和尚之画,不拘成法,逸气横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阮浔恍然,道:“这还真是黎和尚真迹?”
楚言道:“是,我昨夜在家中在一卷古籍上寻着了关于这副湘妃竹的记载,此画是黎和尚出家前画的最后一幅画,送予定王妃聊以慰藉思乡之苦。”
“真是可惜了,”阮浔叹道,“你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出家?这万丈红尘里,难道不值得他留恋的?”
阮浔嘀嘀咕咕道:“你们说他是不是教哪家姑娘伤了心,干脆就遁入空门了?”
陈玉笙横他一眼,说:“你当谁都如你一般?”
楚言和江于青都笑了起来,楚言开口道:“五哥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听闻西南王世子在京师为质时和黎真交情颇深,后来西南王世子返回西南,没两年,西南王就造反了,平定叛乱的正是定王。”
“黎真作为世子,是定王的先锋官,”楚言说,“听说西南王之乱的第二年,黎真就离开了京师,等他在出现在人前时,已经剃度为僧了。”
阮浔倒抽了口气,道:“这是野史吧?”
楚言笑了声,道:“你管他正史野史,都已经过去了。”
阮浔摇头道:“若真是确有其事,那也忒可惜了,不过一个叛臣之子,怎么就值得为了他,什么都抛下了。”
陈玉笙道:“世间情之一字,实难用值不值得几字来定论。”
阮浔一听这话顿时哎呦哎呦起哄起来,挨着江于青,笑道:“瞧瞧,这定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可离我们远一些,我们可不想做情圣。”
陈玉笙哼笑道:“你懂什么,等过两年你尝过其中滋味你就明白了。”
阮浔道:“我可不想尝,我如今自在快活得很,成什么亲?是不是,于青阿言?”
江于青和楚言噗嗤一声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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